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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决裂,欲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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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夜里倏然狂风大起,飞溅的雪雾如九天悬瀑倾泻直坠,自山顶滚落下来,像愤诧的怒龙,咆哮着嘶吼着摧枯拉朽而出。

    月华之中雪光白的分外刺眼,寒气固成白刃入射,凝腾成肉眼可见的浓雾遮天蔽月,再散成洋洒的碎末纷扬扑涌落下。

    步微暖退无可退,微慌的看了眼身后滚下悬崖的厚雪腾起大片让人惊心的雪雾,不动声色的攥紧了马缰。

    坐骑受惊嘶鸣不止,面前步步紧逼的追兵一个个目露凶相,长剑寒光森森,明晃晃的直戳她的双眼。

    僵持中,对方突然猛地往前一扑,步微暖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一步,崖上的裂缝瞬间随之变大,慌乱间她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便重心一失,连人带马一起坠下崖去。

    于是步思南快马加鞭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惨绝的画面。

    “微暖——!”

    血月残勾,风声萧利。

    步思南目眦欲裂的于十米开外勒马停驻,单手伸出去徒劳的一抓,却只抓到了满手的雪沫。

    与她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一道痛彻心扉的恸呼,紧接着游风若策马飞奔而来,快的像是一支弓满离弦的箭,周身狂燃着滔天的怒火,狂风般从步思南身边掠过,速度不减的直冲向断崖。

    方才将步微暖逼下崖的一众人本也在错愕,还未来得及回过神,便被愤怒到失控的游风若一剑封喉。他笔直的冲过去,挥手斩落有意无意挡在面前的所有东西,然后赤红着双眼纵身一跃,作势便要追着步微暖跳往崖底。

    “主子!”

    “游风若!”

    游九和步思南及时追到,在他跃起时牢牢抓住其脚踝拖了下来,情急之下没有控制好力度,将他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然摔下之后,游风若却并没有起身,而是就这匍匐的姿势朝崖下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绝望的险些要了他的命。

    墨染一般的漆黑,崖下深不见底,寒气一阵阵的上涌,宛若九幽炼狱,噩梦般阴森诡异,清冷死寂。

    “五儿...”

    游风若喃喃的唤了一声,伸手虚抓了一下,入手却只有一片刺骨寒凉。

    步思南松开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怔怔看着黑漆漆的山崖,喉咙沙哑却眼眶干涩,分明难过的心都在泣血,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三人惊怔间,背后却再一次传来纷乱的马蹄声。一声勒缰停马的嘶鸣,游风逸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游风若,将东西交出来。”

    游风若充耳不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深深悬崖。

    步思南则闻声一僵,旋即像提线木偶般僵硬的转过身,神色怪异的看着来人。

    游风逸这一路显然赶得相当焦急,仍穿着血衣的赤铠,却没有带那张黑玉面具。锐利的双眼在惨月下闪烁着慑人的光,虽是开口再向游风若讨要物件,视线却牢牢的锁着步思南,见她面无表情的转过来,瞳孔明显的缩了一下。

    两人对视,均是无言,周围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时间,四周静的只剩下簌簌的风雪声。

    良久,游风逸看着步思南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心头一跳预感不妙,先一步开口打破沉寂:“步思南,你过来。”

    步思南僵立原地毫无反应,甚至连一个眼神的波动都没有。

    “小南,你过来,不然等会儿放箭会伤到你,过来。”游风逸的声音出了奇的轻柔,耐着性子哄劝着。

    步思南突然笑了,“锵”的一声拔出剑架在自己颈前。

    “步思南,你做什么?!”游风逸骇然色变。

    “放我们走。”步思南答非所问。

    “不可能!”游风逸怒不可遏。

    步思南不再说话,而是冷笑着收紧了手中的剑。

    寒剑折射着惨月的白光,一熠一闪的将步思南脸上决绝的神态勾刻的淋漓尽致。剑刃锋利,稍一用力,便割破了白瓷般的颈,嫣红的鲜血汩汩漫出,顺着血槽淌下,一滴一滴的砸落进雪地里,烫开一朵朵妖娆的血花。

    “住手!”游风逸没想到步思南对自己也会如此狠决,倘若他在不开口,那长剑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割裂她的咽喉。

    “怎么,皇上是答应放人了?”步思南忍痛忍的声音都嘶哑了。

    “...”游风逸抿唇不语,眼神阴鹜的看着她颈侧血流不止的伤口,眼神闪烁。

    “哼,”步思南微微停了停手,嘲道,“看来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皇上既然能弑父杀兄,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刚刚才确定身份的至亲皇妹?步家已灭,朝政已倾,我本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既然皇上不屑于我,我是死是活又有何不同。”说着,作势便要狠狠割下。

    “住手!!”游风逸蓦地瞪圆了双眼急喝道,“朕放你们走!”

    步思南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眼神中讽意浓重,维持着自刎的姿势,悍不惧死的与愤怒的游风逸对视着,同时吩咐游九:“扶你家主子上马。”

    “嗯。”一直惊诧看着步思南的游九闻言才猛然回神,转而扶起神情恍惚的游风若,翻身上马。

    步思南紧随其后上了马,目光沉沉的看着游风逸。后者攥了攥拳,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又放开,扬起右手一挥,身后的下属便无声的让开了一条道。

    步思南护着游风若小心翼翼的退出去,直到确定游九已经带着游风若脱离了游风逸的攻击范围,才停下来定定的看着游风逸,半晌,平剑霍然一削,一大把青丝纷扬断落。

    游风逸的表情有一瞬间失控,愕然的微微张了张嘴。

    步思南冷傲的声音在雪夜里寒如三九坚冰,尖锐的直戳进他的心窝:“你我今后,如这断发一般,恩断义绝!若再相见,必是你死我活!”

    语毕,便果断的收剑转身,决绝的打马飞奔离去,丝毫不惧将背后空门留给敌人。

    风起,将原本快要尘埃落定的碎发再次浮起,徐徐送到了游风逸面前,他伸手一抓,几缕青丝蔓绕指尖,盈盈绕绕牵丝缠结。

    一颗心原就千疮百孔,本以为早已麻木,再不会因凡尘琐事而跳痛。谁知,看着女子决绝而去毫无留恋的背影,这颗心,还是会感觉刺痛。像是万千根细针齐刺,每一个伤口虽小而痛微,糅合在一起变成了滔天骇浪,顷刻间便能将理智吞没。

    恍惚间他像是跌入了望不见尽头的梦里。

    暗夜阑珊,残梦未央,梦中前路萧索漫长,遥遥无期,然久久未曾惊醒,只因身侧有一抹柔黄色的暖意相伴。

    依稀记当年初遇,月灌满楼,湘水河滨,伊人执酒相赠,暗阁幽香中许下“誓死相随”的誓言;依稀记当年受困,长弓满弦,西投荒泉,伊人打马当先,刀光剑影里浴血奋战同仇敌忾的默契...

    往事历历,恍若隔日。

    然如今,这婆娑弦上细雪迷离,断肠局,俨然已入绝地。

    往事皆成追忆,命中之局又有谁能够转覆?

    念及此,他于暗夜中微不可闻的低叹了一声,手指一松,放飞了那缕青丝,目送它消融进浓浓雪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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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思南带着游九和魂不附体的游风若狂奔往前,直到破晓光出,林间泛白,才喘着气勒马停下,转而看向游风若。

    “游风若。”步思南沉声喊他。

    后者则像是失聪了一般充耳不闻,双眼无神的微垂着。

    “二小姐,主子他...”游九开口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步思南朝她摆摆手,而后继续看着游风若说道:“想蓉曾经跟我说,微暖命中变数很大,却并无死劫,相信你也是知道的吧。”

    游风若双眼倏然回神,猛地抬头看向步思南。

    “嗯,不错,魂还在。”步思南难得的还有心思开了句玩笑,接着正色问道,“太子殿下,你可有意夺回天下?”

    游风若神色微变,却是轻蹙双眉并不回答。

    于是步思南笑了笑,又道:“能说的不能说的,想蓉基本上都告诉我了,太子殿下手中有先帝遗诏和三十万禁军兵符,不假吧?”

    “不假,”游风若承认,旋即眸色暗了暗,“不过现在只剩兵符,圣旨在五儿身上...”

    两人一时齐齐噤声,半晌,步思南又道:“三十万兵马足矣。”

    “二小姐究竟想做什么?”

    步思南眸光一厉,惊道:“殿下不要告诉我,游风逸如此败毁西淩江山,你也准备作壁上观不闻不问?!”

    “三哥她...”

    “你还叫他三哥?!”步思南笑得不无嘲讽,进而面色一凛,斥道,“别忘了,你口口声声叫他三哥的人,前不久逼得你父皇死不瞑目,刚刚逼得你挚爱生死不明!”

    游风若身子晃了晃,眼神闪烁不定。兀自出了会儿神,突然抬头看着步思南问道:“方才你和他说皇妹,是什么意思?”

    步思南一愣,讪讪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娘是尹晴依,你应该也认得。”

    “尹晴依?!”游风若震惊万分,“父皇可知道?”

    步思南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父皇一直觉得对不起她,若是早知道有你在,或许也能少受些良心谴责...”

    “行了,没工夫跟你追忆过往,我是在问你,可有意夺回天下?”步思南不耐的打断他,正色道,“抛开别的不说,眼下单是去寻微暖,就需要大量人手和力量,你若一直以废太子的逃亡身份自处,凭什么找到她?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找到她,难道要带着她从此沦落天涯吗?若如此,你置微暖于何地?”

    游风若似有所动,抿唇紧攥缰绳。

    “更何况新帝不仁,祸乱朝纲,欺压百姓。继位不过短短几月,西淩上下已是怨声载道,你身为游氏子孙若不及时制止,总会有义军生出,为天下苍生主持公道,你当真愿意看着游氏几代心血断送在你们这一辈人手中?”步思南义正言辞,“我想,若是微暖在这里,也会和我说一样的话。”

    步思南把该说的话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而是一言不发的安静注视着游风若,等他决断。后者沉吟良久,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沉声应道:“我知道了,若这也是你之所求,我自当全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