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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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念这次是真的昏过去了。

    虽然和蛋蛋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可她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接受的信息无疑是拼命地在她的大脑里碰撞,刺激着她全部的记忆。身心上的双重惊吓让思念交代完事情之后,终于撑不下去了。

    ……

    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站着,手上也没有绑着系死了的绳子。

    她愣了愣,低头打量着自己现在的状态。身上的衣服和她今天穿的并不一样,粉色的短裙和一件紧身的短袖t恤,勾勒出有些稚嫩的身材,白色的板鞋正踩在街道的斜坡上,左右都是一户一户的住户和阴暗的小胡同。思念的眉毛微微蹙起来,对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莫名觉得熟悉。

    她看了这里很久,走到路两旁矗立的广告牌前盯着上面张贴的海报,海报上是2010年热播的电影,良久,她转过头去,看了看四周,然后顺着这条路漫无目的的继续往前走。

    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会有惊醒的狗吠声,思念侧耳听了一阵,发觉自己根本听不懂它们表达的意思,确认似的挖了挖耳朵,仍然于事无补。

    思念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胡同面前站住,从她的方向看过去,这个胡同里黑黢黢的,两侧的住户家中的光被高高的围墙堵住很难打进这里。思念没有来由的打了个寒战,想要转身离开这里,鼻尖却闻到了胡同里飘来的淡淡血腥味。

    她脚步一顿,扭过头脚步不受控制的往里走去。

    越走越深,越深越紧张,一直走到尽头拐角的地方,里面传来了细碎的声响,思念紧绷着神经,连呼吸都不敢有大动作,靠在背后的墙壁上,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冷汗来。

    思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眨眨眼睛尽量不让汗水流到自己的眼中,手却一动都不敢动,紧紧抠着墙缝,身子却一点一点的倾斜着往里面看过去。

    一个白色大褂的背影,暴露在黑夜里,思念认出来了他,捂住嘴巴不自觉的后退,却一不小心踩到了干枯的树枝,发出一声在宁静的黑夜里绝对清楚的咔嚓声。

    立刻,那个人警觉的扭过头来。

    思念立刻看清了他身上被溅的到处都是的鲜血,和身后被扒了皮的……

    她脸上的血色刷的褪下去,尤其是看到地上绝望的抓痕和散落了一根项圈之后,思念瞪大眼睛,哆哆嗦嗦的伸手指着项圈,眼睛里瞬间涌起了一层水雾,张张嘴,却发觉自己发不出声来。

    那个人大概也没想到会有熟人看到他,他似乎想要先稳住思念,伸手开口解释着什么,思念什么都听不到,害怕的后退,终于在他急了之后拔腿哭着往外跑去。后面的人紧追不舍,思念只能感觉到耳边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她边哭着边往回看,脚底下被一个东西绊住,身子一歪,立刻觉得天旋地转,从上面直直的滚了下去,额头撞到了石头上,鲜血从头顶缓缓的流进了眼睛里,染红了这片视野,也染红了上面站着的那个人影。

    原来原来是这样。

    思念强撑着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脸,胸口不断地起伏,眼睛却静静地看着那个黑影慢慢的靠近。

    突然,河堤上面传来一阵汪汪的狗叫声和一个大爷的呼喊,还没靠近的那个人身子一顿,似乎错过了最佳的时机,思考了两秒中立刻放弃了之后的打算,转身离开,临走之前,回头深深的看了思念一眼。

    金伊正……

    思念眼神空洞的望着没有一颗星星的黑夜,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是在梦里,想到那个项圈,她没有来由的心中一阵痉挛,缓缓的闭上眼睛,掺杂着血渍的眼泪从眼角划了下去。

    她想就这么一睡不醒,耳边却一直传来扰人的猫叫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微微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剧痛消失了,自己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被。

    思念愣了许久,摸摸脸颊,发觉自己眼角湿润了一片,心情也沉甸甸的尤为复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梦中梦还是已经醒了。不过她睁着眼睛盯着屋顶,很快发现这个地方的建筑好像是日本才会有的式样,她立刻想到了自己唯一去过的猫岛,好像明白了什么。

    扭过头,久违的权至龙的睡颜放大似的摆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微微向上翘着,红肿的唇瓣提示着别人刚才发生了什么激烈的事情。

    回想起了猫岛上的时光。

    思念心底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她撑起身子,目光温柔的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低头在他嘴角蜻蜓点水般的浅浅一吻,然后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晃动的影子,起身披上一件衣服往外面走去。

    仍然是被猫挤作一团的后院,看着它们朝圣似的望着同一个方向,思念站立栏杆一侧,直直的看向屋顶上的那只黑猫,抿抿嘴,轻声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说的那个人,是金伊正吗?”

    黑猫动了动耳朵,顺着声音看过去,低头俯视着沈思念。

    思念握紧拳头,继续往下说道:“我遇到他了,他的状态很可怕。”

    黑猫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幽幽的叹了口气,“心思歪了,走的路也只能越来越偏。”

    思念听了之后,摇头:“他选的路本来是为了救更多的动物的,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黑猫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女孩,从屋顶伸展着身子优雅的跳到地上,缓缓走到她面前,目光犀利的看着沈思念,反问了一句。

    “如果你的能力消失了,你是不是也会疯?”

    这是思念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恐惧。她曾经考虑过这个可能,一想到自己和动物再也无法沟通,她最先的反应是自己一定会再回到被关在医院时的状态。

    不可以!绝对不行!我一定会疯的。

    胸口涌动着一股狂躁的气息,思念双手死死地握住拳头,想要大声的反驳,可她刚张开嘴,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刚才权至龙熟睡的模样,不安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下来,双手无力的垂下,最后低着头冷静下来。

    黑猫静静地看着她。

    “不会再疯了。”想了良久,思念笑了一下,抬起头时表情已经柔和下来,她环顾了周围一圈,形态各异的喵星人,可爱的猫眼睁得大大的看着突兀立在院子中的自己,微笑着开口。

    “在我人生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是它们安慰了我,让我走出了不幸的回忆。现在,我拥有的,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不多不少,却很幸福。我珍惜现在的一切,就算是忘记了初心被剥夺了这项能力,我也不会感到愤怒,因为消失的理由是我的问题,要怪只能怪我。”

    思念一字一顿的把话说完,心情突然豁然开朗,一直缠绕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恐惧像是被突然升起的太阳普照,一直遮挡着的雾霾似青烟一样缓缓散去,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确定自己不会再提心吊胆的生活,眼神清明的看向黑猫,言之灼灼的开口道:“况且,我已经改变了不少,我身边的人也会像小动物们一样鼓励我支撑我,所以我已经不可能会惨到那种地步了。”

    黑猫看她似乎想明白了,爪子勾了勾让她蹲下来。

    思念老实的按照它的指示蹲下,视线和跳到栏杆上的它同平,然后看着黑猫走近,听它说道:“这个世界人类拥有的太多,站在高处太久,让他们误以为可以和大自然对抗,拥有不同能力的人以为自己就是天之骄子,久而久之人类的劣性,贪婪和自私就会越来越膨胀,能力消失与否都是天意却有人接受不了,对大自然的生灵充满恶意。思念,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回去吧,回去看看人到底能不能斗过自然。”

    说完,爪子按在思念眉间轻轻一推,思念就不受控制往后倒下去。

    感觉身下一片冰凉,身体已经冻的僵硬无法动弹,这一切似乎预示着她回到了现实。

    思念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的场景,又缓缓的闭上,回味着刚才梦中梦里发生的一切。

    她看到的那个项圈是当时自己特意给一只受伤的小狗买的,那只小狗眼睛水汪汪的看谁都很亲近,喜欢摇着尾巴找东西吃,当时她还满心欢喜的想着以后这只小狗再也不用流浪可以有一个温暖的家和细心的主人了,却没想到是自己把它推进了深渊。

    身体蜷缩成一团,思念紧咬着嘴唇眼角又留下了眼泪。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排斥那段记忆为什么醒过来刻意的忘掉那个恐怖的画面了。她不是怕杀人凶手,是在厌恶自己,是在不愿意面对惨死的小狗,是看到那种血淋淋的现实不想接受。

    耳边传来脚步渐渐靠近的声响,思念模糊的想着,黑猫说的那句话,人到底能不能斗过自然。

    ……

    被委派任务的蛋蛋疯了似的往思念小店的方向窜去,但是这个地方离街道实在是太远,它的小短腿倒腾的飞快却仍然进程缓慢。最后差点倒在草丛里累的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了。

    它趴在干枯的草丛里上不来气,心想着能不能搭个顺风车进城去,又想起来现在这个鬼时间怎么可能有车从这经过,这个残酷的事实让它绝望,刚想起来一鼓作气再继续往前跑,谁知道,这只可怜的仓鼠因为太累根本没注意到周围危险的气息,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被从天而降的爪子重新啪回了地上。

    这一掌快把它的五脏六腑拍出来了。

    蛋蛋翻白眼。

    按住一只长得和其他老鼠不太一样的耗子,白菜好奇的打量起它来。豆腐凑上去,不耐烦的催促道:“饿了就赶紧吃,我们还得去找思念呢。”

    白菜爪子拨弄的这只老鼠,点点头,“我听附近的野猫说这边经常有死猫死狗被丢到隐蔽的地方埋起来,那个抓思念的人老窝肯定就在附近。”

    被爪子撩拨着滚来滚去的蛋蛋,已经全身快散架了,听它们提到思念想起思念的叮嘱,赶紧哆哆嗦嗦的开口。

    “我我我知道她在哪。”

    白菜和豆腐神色一禀,全都凑过来面露着急,“她在哪?”

    豆腐还确定似的使劲闻了闻它身上的味道,惊喜的看向白菜,“它身上确实有思念的味道。”

    白菜点点头,蓝盈盈的眼睛划过一丝光亮,把蛋蛋正面扒拉过来,和颜悦色的问它:“你在哪见到的思念。”

    蛋蛋快被这两只猫玩死了。

    它知道这两只猫都不是舒克爷爷,不过也知道所有猫都是它爷爷,也不管哪个爷爷更厉害了,总之都比它厉害,心想着思念做的保证,哆哆嗦嗦的开口:“你们不会再吃了我吧。”

    这只老鼠……

    白菜这次出奇的有耐心,解释:“我们是思念的朋友,你是救了思念的恩人,也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怎么可能把恩人吃掉呢。”

    变成猫的恩人了?

    蛋蛋瞪大眼睛,被这份糖衣炮弹砸的头脑发昏。

    豆腐性子着急,白色的长毛在黑夜中迎风飞舞,急哄哄的插嘴道:“我们不吃你,你快点说,说不清楚你就自己选自己脑袋先没还是爪子先没。”

    被豆腐这么威胁,蛋蛋飞快的把具体位置告诉给它俩,还把思念交代的事情结结巴巴的说出来。

    “咱们离开的时候,家虎和朱莉还在店里锁着。豆腐,你去把它们救出来,按照思念交代的找人类过来,我和这只老鼠去找思念。”

    豆腐点点头,弓起身子一个跳跃就飞快的跑远了。

    蛋蛋一直听它老鼠老鼠的叫着自己,最后实在忍不住,鼓足勇气抗议道,“我是,仓鼠!仓鼠!”

    仓鼠是什么玩意,不懂。

    白菜低头仔细瞅了瞅所谓的仓鼠,嘴巴一口叼住它,往它刚才说的位置跑过去。

    ……

    然后豆腐也没有想到自己过来救家虎和朱莉的任务,已经被自己主人的弟弟完成了。它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着急的喵喵叫着。

    家虎和朱莉神色一喜,两条狗和一只猫就这么围在一起顺利的交流起来。

    豆腐已经沿路把思念所处的位置告诉它碰见的其他动物了,看到主人的弟弟也在这里,豆腐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了能把思念救出去的人了。

    权至龙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平时经常见的豆腐和他家两只蠢狗好像表情凝重的在商量什么对策。他觉得自己病的不轻,却没想过要打断它们。

    很快它们好像商量好了,家虎和朱莉咬着权至龙的裤腿往前拽,而豆腐则是在前面走着,时不时的回头看着权至龙,等他顺势往前走了两步,它再往前走几步,喵喵叫着,似乎示意他继续跟着自己。

    权至龙明白了,它们好像是领着自己去找思念,想明白了它们的用意,根本不用家虎和朱莉再叼着他裤腿,他自己就直接跑过去,追上了豆腐。

    “我跟你去找思念。”权至龙跑到豆腐身边,开口说话。

    豆腐看了他一眼,猫眼中透露着权至龙看不懂的情绪,然后喵了一声,似是回应他。

    权至龙头一次跟着一只猫狂奔起来,猫的身形很灵活速度特别快,他跟着跑,看上去不怎么强壮的身板竟然一点都没有落下,反而是身后的朱莉和家虎累的直喘粗气,舌头都吐到了外面。

    沿路,权至龙发现了好多和他同一方向的奔跑的动物,这些平时胆小怕人的家伙们,从他身边竟然目不斜视的跑过去,丝毫不在意他是不是人类。

    有的甚至是他都害怕的恶犬,豆腐看到了也同样没有躲闪开。

    权至龙看在眼里,心中越来越惊讶。

    从没不敢出现在大街上的老鼠如过江之鲫,纷纷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钻出来,如同黑色的子弹一样冲到前面,市区一些个头大小还算正常,等到了真正人烟稀少的郊区,那些个从不轻易出来的体型巨大的连猫都要绕道的大老鼠们也睁开犀利的眼睛从各个地方现身,一只身后跟着一群鼠小弟们浩浩荡荡的赶过去。

    野猫,家猫,纷纷亮出锋利的爪子,从树上屋顶上狂奔。

    小狗,大狗,纷纷露出尖利的獠牙,沿着它们留下的踪迹一路狂奔。

    喜鹊,乌鸦,麻雀甚至是很少回到人类地盘的野鹰,乌压压的从天空中盘旋着,敲响着人类与动物关系的警钟。

    权至龙仿佛置身到了童话世界中,眼睛见到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身边的豆腐家虎和朱莉已经头也不回的跟着跑走了,好像有了这些后盾它们已经没有必要请人类外援过来。他喘着粗气,嘴中喷出的热气化作白雾模糊了自己的视线,独自站在这片被动物包围起来的大地上,权至龙直直地望着它们奔向的方向,似乎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他的思念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不同。

    同一时间,醒过来的思念和金伊正在紧张的对峙着。

    被梦里回忆到的一切刺激的红了眼睛,思念在金伊正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挪动着身子抵在背后的箱子支撑着站起来,一语不发的同他对视。

    她的这种反应让金伊正不解的皱眉,却并不在意沈思念是否有反抗的能力。在他看来,沈思念的精神已经是强弓之弩了,崩溃就在一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