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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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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边燃烧尽最后一丝红霞,这天总算是暗了下来。

    养心殿,灯火通明,殷擎天坐在御案前批改奏折,他的眉色紧锁,好像有心事一般。

    张德海走进来,低着头恭敬的来到御案前,小心询问:“皇上,该用晚膳了,是直接端进来还是去苑妃娘娘那里?”

    殷擎天仿佛没听到一般,双眼一直紧锁着奏折,殿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他翻开奏折的沙沙声。

    夜晚微微有些凉意,张德海吩咐人将殿里的窗户合上,然后小心的猫着步过来,小心翼翼的再次提醒:“皇上~”

    殷擎天啪的一声合上奏折,将奏折往前面案桌上一甩,眼中有一抹不耐烦。

    张德海心里紧了紧,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急忙低下头:“皇上恕罪!”

    “她还在外面?”殷擎天面无表情,声音带着一股子的阴沉。

    这个‘她’是谁,张德海当然知道,连忙回复道:“一直跪着,说是皇上不见她就不起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观察着上面人的脸色,果然话音一落,殷皇便脸色不好了,咬牙切齿道:“好个郑贤妃,竟然敢威胁朕!”

    伴君如伴虎,张德海服侍殷皇以来体会的最真切的一句话,自从前两年,一位嫔妃仗着圣宠,不顾及他的阻拦,直接闯进了御书房,最后他因着看管不力,被杖责了二十大板,险些去了半条老命,上次他将贤妃阻挡在外面,被她踹了两脚,这次他阻止不了贤妃……

    他脑海中迅速寻找着应对之法,望着皇上黑的不能再黑的脸,他小声开口:“奴才现在去让娘娘离开!”他今日已经劝了很多次,但是这次由于安平公主,郑贤妃是铁了心和他杠上了,虽然他这一次出去恐怕也是同样的结果,但是皇上是他的主子,手里捏着他的命,哪怕贤妃不听劝,不愿意走,他也得采取方式,哪怕是用绑的,也得将她弄走,免得她闹了皇上的心,拖累了他这个奴才。

    “站住!”殷擎天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将手中的笔放下,他抿嘴道:“让她进来!”

    张德海得命,连忙弓着身,小步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郑贤妃被带了进来,她脚步有些不稳,是被张德海搀扶着走进来的。

    走到殿中央,她放下手,摇摇晃晃的打算下跪,却被殷皇的声音阻止:“不必了,张德海,看座!”

    张德海心里一惊,连忙吩咐人搬了椅子过来。

    郑贤妃眼眶微微泛红,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柔声道:“谢皇上~”

    张德海服侍这么多年,是个懂得看眼色的奴才,猜测两位主子肯定有话说,便挥退了在场的宫女,轻轻的出去带上了门。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两个人,殷擎天眸色变得幽深,看了一眼对面脸色苍白的女人,抿嘴道:“如果是为了安平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宽敞的宫殿,他的声音格外清晰,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

    郑贤妃早就猜到了他的态度,可是真正听到他的冷漠,心里止不住的难受,泪如雨下:“皇上,蕊儿好可怜,她没了清白的身子,现在连唯一自豪的脸都让厉王妃给毁了,这让她后半生可怎么办?还有哪个公子愿意娶这样的公主?”

    她擦拭着眼睛的泪水,想到女儿的未来,心里越发的恨。

    “公主?你也知道她是个公主,这么多年来任性妄为,哪有一点公主的样子?”殷擎天想到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心里便一阵烦躁,他靠在龙椅上,眼里弥漫着一层看不清的黑色。

    “臣妾知道这些年教导不力,但是她是我们的女儿,希望皇上可有为蕊儿做主,严惩凶手!”郑贤妃声音带着恳求,眸中划过一丝狠戾。

    夜色如墨,就像一张大网将整个世界都笼罩住。

    殷擎天看着对面女人执着的眼神,心里没有丝毫的松动,他开口道:“是她先动的手,如果当时不是厉璟昶夫妻赶到,恐怕死的那个是慕昭,安平是朕的女儿,但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身为公主没有一丝的宽容之心,满心的狠毒,这次就当学到了教训,以后就能安分一点了,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他的声音深沉,透着一股无所谓,仿佛说的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贤妃心里止不住的发冷。

    “皇上不是讨厌秦云锦吗?”殷擎天还是皇子之时,她便是以同房丫头的身份陪着他,这些年度过风风雨雨,唯有她一人走到了今天,她极其懂得权衡,今日她来这里,也知道厉璟昶对他王妃的在意,这个掌管着东临一半兵力的男人,她知道皇上是不会轻易得罪的,但是慕昭不同,秦云锦当年做的事情,她一清二楚,自然知道皇上对她的厌恶排斥,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不信皇上会轻易放过!

    殷擎天眸子动了动,眼里闪过一丝晦暗,黑沉的目光落在郑贤妃身上:“那是朕的事情,贤妃,不要以为你跟朕时间长,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朕的事情轮不到任何人插手!”

    那冰冷的言语中警告意味十足,贤妃刚对上他眼里蔓延的深沉,便被冻了一下,止不住的心慌害怕,下意识的低下眼。

    “皇上,臣妾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天子,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在这个世界是唯一的依靠,更是臣妾女儿的父皇,请原谅一个母亲爱护孩子的心,蕊儿在这件事上确实有错,厉王爷厉王妃身为长辈,他们怜惜慕昭,可以理解,稍微的小惩一下,臣妾不会有任何意见,可是他们却毁了蕊儿的脸,您是没看见,蕊儿满脸是血的抬到昭和殿之时,臣妾的心都撕碎了,他们怎能如此狠心?”郑贤妃这次是将所有都抛出去了,势必要给女儿讨个公道。

    殷擎天是从厉璟昶那里听说的这件事,知道安平脸毁了,虽然厉璟昶那个武夫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但是以他对这个大老粗的了解,他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尤其还是他的女儿,厉王妃心善,喜欢慕昭是一回事,让她伤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会这么做,顶多告状告到他这里,所有能如此狠心的伤了安平的那个人,不作他想,他的脑海里自动闪现出那狡黠的眸子,不过听说她也伤的不轻。

    他的大手摩擦着御案上的画本,也许他曾经迷茫憎恨过,但是自从那夜和厉璟昶的对话后,他的心境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些天他一直做梦,梦见了过去的那些人那些事……

    “慕昭是朕召进宫的,安平却半路拦人行凶,她的胆子大的是连朕都放放在眼里了,这样也罢,做什么事情就得承受相应的后果,朕这次不追究她的过错,但是也不会处置其他人,这件事于情于理都是她不对在先,她不要脸面,朕还要,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准再提!”

    养心殿,金碧辉煌,他就坐在龙椅上面,着一身明黄色的五爪金龙绣云纹袍子,嘴角紧抿,透着威严的帝皇之气。

    郑贤妃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加觉得,这个男人冰冷的无情,他永远都将自己摆在皇帝的位置上面,从来都不是她的男人,她的夫君。

    她毅然站起身,不顾膝盖的疼痛,重重一跪:“皇上,臣妾就求你这么一件事,希望你可以替蕊儿做主,严惩慕昭!”她这些年在宫里看透了不同人的嘴脸,她听说了蕊儿对慕昭做的一切,厉王妃虽然喜欢慕昭,但是出手毁人脸这件事,她是做不出来的,凶手不做第二人选,就是慕昭,她之前将矛头对着厉王妃,也不过是见不得她满脸刺人的幸福。

    “这是臣妾的唯一要求,皇上你说过,会答应臣妾一个不违背道义的条件的,臣妾啥也不要,就希望能给蕊儿讨一个公道!”郑贤妃眸色认真,眼里蔓延着不屈和愤怒。

    “你这又是何必呢?”殷皇轻轻一叹,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你跟着朕这么长时间,有些事情朕不追究不代表不知道,只要不超过底线,朕会允了你,但是这件事,你也别逼朕,朕欠你一个条件,但是欠她慕昭一条命,孰轻孰重,你自己是清楚的,安平的脸有风澜在,不用担心,朕会用最好的药,让她恢复原来的模样,你的那个条件不要那么急着用,安平还未出嫁,你将不想用这个条件换她后半生的幸福和乐?”

    他平淡的口吻,却态度很明确,郑贤妃心里不甘,却反驳不了:“那皇上的意思是?”

    “慕昭也伤了脸,两人扯平,这件事到此为止,朕已经警告过她了,安平的话,只要治好了这张脸,她是公主,有朕在背后撑腰,找个足以匹配她,对她好的驸马不是难事。”殷擎天将手中的请求赐婚的奏折仍在了贤妃的面前:“你看看这个。”

    郑贤妃不解,捡起地上的奏折,打开看了一下,扫视完全部的内容,她心里一惊,脸上露出一抹喜色:“皇上,这个是想要求娶蕊儿的。”

    殷擎天点点头:“这个是左相木田浒为他的二儿子求娶公主的,你跟了朕这么多年,虽然位居贵妃之位,但是没有娘家的依衬,待朕以后有个万一,你们娘两恐怕会没有退路,如果安平可以嫁给木相的二儿子,你也不必担心往后的事情了。”

    郑贤妃眸眶中蓄满了泪水,不同于刚才的,这次是感动的,天知道她虽然是后宫地位最高的,但是有些事情她都做主不了,得看你其他嫔妃的脸色,原因无他,她得顾忌这些女人身后的家世,她自小是个孤女,有幸得皇上垂青,坐到了如今的高位,但是她没有皇子傍身,未来不论谁登上帝位,她都会是秋后的蚱蜢,只有一条死路。

    “谢皇上!”她将头抵在地板上,认了命,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既然皇上为她谋了一条出路,她也得学会让步,不能让这个男人心生厌恶。

    漆黑的夜晚,一个黑影闪过,跪在两个男人面前,将刚才之事说了一遍。

    “这安平要是真嫁到你府里,恐怕你二弟的日子不好过了!”一身着金黄色云纹蟒袍,脚踏金丝绣云纹虎皮黑靴的男子,从阴暗中走了出来,他的嘴角勾起眸中闪过一抹戏谑。

    木萧毫不在意的轻轻一笑,月光下,他白衣胜雪,如玉的脸庞在皎洁的月光下更加衬得飘飘若仙。

    “我可没有逼他,是他自己做的决定,病急乱投医,后果自负!”木萧做无辜状,甩了甩扇子,明明是翩翩公子,可是那眼里却闪着冰冷。

    一旁的殷寂痕啧了啧嘴,眼里闪过一抹了然:“你这些年越发的出重,得到了族中长老的认可,他心里也是着急了,这次趁着宋芝兰闹出的丑事,退了和宋家三房的亲事,原来是将注意打到了贤妃这里,贤妃缺的是显赫的娘家,他缺的是权利和地位,安平闹出这种事是意料之外的,更给他增加了这次亲事顺利的资本,只是他不知道安平的为人,将这么一个女人迎娶回去,恐怕会折腾掉他的半条命……”

    他的语气带着惋惜,眼里却闪过一股幸灾乐祸,“为了那个女人,你倒是等不及了,他始终是你的弟弟,你倒是真下得了手将他往火坑里推!”

    木萧眼里闪过不悦,“这也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吗?挑起贤妃和宋家的内斗,你坐收渔翁之利。”

    殷寂痕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点点头:“我帮了厉璟琛这一次,看他拿什么来回报我?”

    “寂痕,不要动慕昭!”木萧眉头皱了下,提醒道。

    殷寂痕眼里柔和的笑意渐渐散去,拍了拍木萧的肩膀:“放心!她是一张好牌,只要厉璟琛给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是巴不得她活得好好的。”

    木萧眉头皱的更深,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眉眼,他心里一窒,便闭了口。

    夜色沉沉,隐匿了所有的黑暗,一阵风过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安阳侯府,在三姨娘的照管下,一切都有条有理,如常进行。

    云锦园里,慕昭又是几日没出去,她一边脸上的青肿早已经消散,恢复了往日的白皙,另外一边脸结了疤,她对着镜子轻轻摸着那凹凸不平,如蜈蚣般的疤痕,心里一阵叹气。

    清新的早上,雨浓推门进来,带着清晨的露珠和花香,她将托盘放下,端起一碗面放在慕昭面前。

    慕昭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面条,眸光闪过一抹疑惑,抬首问道:“今日早膳吃面?”看着碗里飘着几点葱花的光面条,她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雨浓看着自己主子迷惑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将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小姐,今日可是你的生辰,十六的生辰,你怎么能将这个忘记了?”

    话音一落,柳绿和雪莺一起提着一篮红鸡蛋走了进来:“小姐,生辰快乐!”

    迎着早晨的朝阳,三人脸上都含着最诚挚的笑容,那晶亮的眸子泛着最温暖的光芒。

    慕昭心里一震,一股异样的甜味从心底泛开,她垂首看着那寡淡的面条,嗅着满鼻子的面香味,心里止不住的暖,这是她自娘亲去了,第一个被记起的生辰。

    她轻轻吸着鼻子,抑制住眼角的灼热感,感激道:“谢谢你们……”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她们陪着她。

    “小姐,趁热快吃!”雪莺高兴催促,伸手给她剥了一个红鸡蛋放在她碗里,“吃完长寿面,以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什么疾病都没有,永远只有幸福和快乐!”

    雨浓道:“祝小姐一年比一年漂亮,永远开心快乐!”

    柳绿道:“祝小姐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能得一生一世的幸福如意!”

    慕昭拿起筷子,捏起一长条面放进嘴里,心里鼓涨鼓涨的,脸上的伤疤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本是温馨的时刻里,慕昭一碗面见了底,当她揉着凸起的肚子轻轻叹气之时,柳绿不满撅起嘴:“今日是小姐生辰,侯爷都没有任何表示和准备,听说前一个月三小姐生辰,侯爷特地安排了帝都最有名的绝世戏班来唱戏,这明显的是……”

    慕昭摸着肚子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抹冷意,嘴角的笑容也不那么自然了,雨浓见此,急忙去扯柳绿的手臂,示意她别再说话!

    柳绿静了下来,看了慕昭一眼,自然能看出她小姐的不高兴,想到今日是小姐的生辰,她真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她低下头带着歉意道:“小姐,我不是有意的!”

    慕昭摇摇头,语气有一抹不以为意:“你说的没错,她是一个庶女,都能如此铺张浪费,我既然为嫡女,也不能输给她。”

    “雪莺,你待会去账房支银子,上次慕良菱生辰花费了多少,你给我支出双倍,以本小姐过生辰之名,去北城角,给那里的贫民布粥施药,让他们一起为本小姐庆祝生辰!”

    雪莺眸光闪了闪,连忙点头答应。

    这一日能有三个人记得她的生辰,也算是满足了,慕昭托着下巴,静静看着漆黑的窗外。

    清凉的风拂过她的脸,今日操劳了一日,她让那三个丫头提前去休息,自己却没有任何的睡意,说不清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门口咯吱一声,她没有回头:“今日你们也累了,别管我了,我过会再睡。”

    没有回声,她诧异的转过头,一道黑影立在她面前。

    顺着那结实的胸膛,她往上往前,入眼的是厉璟琛那张俊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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