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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一语八年,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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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小巧看着他还是没有按下门把手。罗启森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已经没什么好隐瞒了。他一用力,打开了门。

    没有电视里的特效金光耀眼夺目,没有想象中的她的小说堆叠成山,也没有推门之后门口风铃叮咚作响。

    她的心里千回百转,推门的动作小心翼翼,最先有感觉的却是嗅觉。

    只不过半开,扑面而来的橙子清香就从房间里涌了过来,她以为自己走进了果园。

    房门整个打开,罗启森牵着她的手迈进去。

    她的视线被一片橙色所占据,相对的两面墙都放着特制的格子架,每一个小格里是已经掏空的橙子皮。头顶也全都是很完整的橙子皮,穿在线上,悬在半空。自天花板拉下的透明丝线在阳光下时隐时现,橙子皮轻微晃动,让她有些恍惚。

    而靠近天花板的一些可能因为时间太长而失了水分变了颜色,一碰就会碎的样子。

    她的眼睛将整个房间都扫了一遍,最后停在了格子架中间的一幅画上,画不大,橙色调,安安静静地摆在架子中间很容易被掩埋。

    她朝那画走去。

    上面是一个女孩子,短发,圆脸胖乎乎的,算不得好看,五官不精致甚至让人感觉是刻意被模糊化了。

    画的最下边写道:

    “跌入谷底我又能如何,我不会攀岩,也没人救援。

    喝酒吗?流泪吗?等死吗?

    我不甘心,我不想死,我才19岁。就算挣扎我也要生活下去,生龙活虎地活下去。

    ——找妙妙的第八年。”

    “这句话……”她喃喃自语,脑子里记忆的卡带飞速倒退,有些熟悉的感觉。

    “是你写的。”罗启森走过来,他从架子上拿起装潢精致的画册,手指滑到后面的一个暗扣,木框打开,他从里边拿出了一叠纸。

    很多张画,每一张上都写着那句话。其中掺杂着第一年到第八年的落款。

    原以为是谁找了这么张画,现在看来并不是。

    “这是你画的?……这该不会是我吧?”她怎么看也跟她不太像。

    “是你。”罗启森盯着手里的画说道:“我终于不用再写找你的第九年了。”他说完,嘴角微微翘起,明明是开心是欣慰,陆小巧却觉得有些苦涩在里面。

    “给我讲讲吧。”她上前握住他一只手,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遇见过他。

    十九岁,那大概是她人生最灰暗的一年,父亲被判罪后自杀、母亲病倒、债主讨债、休学一年、改名字、打工被人强……

    那一年她的生活里充满了各种不幸,手越握越紧,待想到当初那个人是罗启森,她又慢慢松开,还好,老天怜悯,认定的禽兽原来将她视为心头最爱。

    罗启森拉陆小巧往里走去,最里边是一张长桌,靠窗的位置有个双人沙发,他们坐在沙发上。

    罗启森拿着手里的画好像在做准备似的,陆小巧知道她即将要听一个温暖却又心酸的故事,莫名有些紧张。

    “这是我画的你,说来有点惭愧。”他自嘲一笑,“虽然说心里装了你八年,我真的连你的容貌都记不出,当初也不过跟你见过几次面,每次也都是匆匆一瞥。”

    他转过头看着陆小巧,像是要努力从她脸上找到曾经的那张脸似的。

    “你这也太奇怪了吧,还说八年前就爱上我了,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陆小巧瘪嘴说道。

    罗启森笑笑,“是真的。我只记得,那时候你比现在胖多了。”

    像是被人一拳打在痛处,陆小巧不言语了,对,原来她很胖。

    “第一次遇见你是在圣罗兰门口,我一个人,当时心情不好,喝得烂醉,跪在街边吐得毫无形象。”想起自己当年干过那种荒唐事,罗启森觉得很好笑,“没人管我,喝酒喝到要快死了,很痛苦,也很爽。你出现了,站在我身后拍了拍我只说了一句‘你没事吧’我来不及回答就继续吐,你递给我一张纸巾,可能是你拿错了吧,递上来的纸写着这句话和你的名字。”

    他指了指画上面的那句话。

    “我当时已经醉得不轻,分不清你是谁,可能很快就把你吓跑了,因为等我清醒了一点看见那行字再回头的时候,你已经走了。估计这就是缘分,这句话就像是对我的救赎一样,让当时我连日阴霾没有阳光的日子感到一丝暖意,当时只是觉得一个小女孩都能这么倔,我好像真的没什么不可以,可以说是你对生活的热切让我重拾自我。”

    “你当时发生了什么?”陆小巧问。

    “我本来是学画画的,年轻,一心想做媒体娱乐,做自己喜欢动画、文学、影片。老头子一直不同意,他想让我从商,为了达成目的他毁了我在德国留学的一个重要比赛资格,又把我在国内所有未完成学业都断了。念不成书,可我还没放弃,他最后就把我妈给囚禁了,拿她性命相逼,我觉得人生痛苦想自行了断被他阻拦,他最后为了不让我画画,找人废了我的手,废得恰到好处,绝对不影响正常生活,但想画得像从前一样是不可能了。细节处的描摹,对线条的勾勒我都不行了。”他说完右手张张合合,眼底染上一层暗淡。

    他的话说得平静,陆小巧却觉得震撼,人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叫道:“什么?他怎么这么残忍!”原以为他有家法就已经很变态了,现在竟然为了让自己的亲儿子画画干出这么缺德的事。

    罗启森拉她坐下,“他算手下留情了,因为这么多年我几乎从没顺过他的意,这手两年之后也治得差不多了,其实再去画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心境不一样了,总觉得画画这件事已经被他在我人生中狠狠割过一刀,不干净了。而且当时我已经在国内创立ls了,心态已经不再适合画画了。”

    “你爸爸他……”

    “有极端到病态的控制欲。”罗启森冷漠说道。

    “后来,我就开始找你,在圣罗兰找叫妙妙的人,可接下来的一个月你都没在出现。我每天都去,每天都找,你却消失了。”

    陆小巧回忆着,看样子她是去圣罗兰的第一天就碰见罗启森了,当时她回去后在犹豫要不要去那种人多的地方打工,于是一个月都没有去。

    “因为那次碰见你,我喝得很醉,根本没记住你长什么样子。直到有一次,我跟朋友喝酒,一个服务生端上来的酒盘上边有一个剥得完整的橙子皮,里边又写着同样的那句话,我才知道你在这,再追上去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我多方打听才知道的确有个新来的服务生爱吃橙子,你不愿意来前边卖酒和客人打交道基本上都在后厅剥橙子,你剥橙子的手法利落,果盘的橙子自你来了之后就被你包了。”

    想起那时候,她的确是最好能不出现就不出现,酒吧那种地方总是很乱,幸好酒吧经理觉得她胖形象不好,也同意让她一直在后厅做事。

    “我觉得你肯定是有什么难处,觉得你就是不该呆在那种混乱的地方。可能那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更多的是感谢你。那之后,你给我端过一次酒,画了很浓的装,很浓很浓的那种,但当时我已经知道那是你了,从身材一下就能认出。”

    罗启森轻笑着,陆小巧却觉得不好意思,她不就是当年比现在胖好几十斤嘛,也不至于那么引人注目吧。

    “我开始觉得是时候认识你了。之后你给别人端酒的时候遇到几个找麻烦的人,那次幸好我在给你解了围。你对我说了第二句话,你说‘谢谢’可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跑走了。”

    陆小巧听着他讲这些,真的什么印象都没有,可能当时在酒吧的日子太难熬,她想起来就都只有痛苦,每天白天去其他地方打工,晚上回酒吧,生活艰难,里边的细枝末节有什么在她记忆里残留得少之又少。

    “在后来的几天我知道了一些事,几天没去酒吧,再遇见你的时候就是我喝醉了,在包厢里把你……”说道最后,罗启森噤了声。

    陆小巧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根据他叙述的故事罗启森原本是想慢慢来的,怎么就会突然那样呢。

    “你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她还是想问,即便是她,随随便便就欺辱了她这件事,在她心里还是留下了伤痕。

    “知道了一些真相,老头子对我的逼迫,这些事不提了,我不想你听那么肮脏的事。”

    陆小巧点点头,是吧,她也有不想提的事情,谁会愿意总是重复讲述痛苦呢,明明生活里还有那么多美好。

    “当时只是觉得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是干净的,你是美好单纯,疯狂地想靠近你拥有你,所以才会干出那种事。”

    罗启森说完,人从沙发上起来蹲在地上,单膝微屈,他一手挽着陆小巧的手,像是在赎罪,乞求得到宽恕一般,“小巧,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出了那件事我当时是想找到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从那天之后你就不见了,圣罗兰的老板雇的临时工全部没有记录,我对你的所有的线索只有橙子、那句话和你肩膀上的疤。我的确混蛋,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连你的第一次我都是在黑暗里偷来的。这八年,我找过无数的妙妙,可都不是你,当我知道你就是妙妙的时候,我又不敢告诉你,怕你会恨我……我也怕你离开。我接受不了了,再让我找你八年。”

    从来没有过,他一个人絮絮说了这么多话,语气不是温柔,而是柔软,带着一股卑微,他对她说怕她离开。

    也不是感动,就是心疼,心疼此刻眼前这么脆弱坦诚剖开自己内心的他,心疼人前冷淡高傲背后有着悲痛经历的他,心疼为了找一个不知姓名容貌却坚持找她八年的他。他怎么做到的?陆小巧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她,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己能做到。

    如今的世界变化太快,形形色色的人与诱惑穿插难测,罗启森人在高位又比普通人多了多少机会。

    这种专一钟情让他的感情像剔透的宝石一样在她面前夺目亮眼。

    她哭了。

    罗启森伸手拉开身侧书桌的一个抽屉,从里边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透明玻璃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橙子皮,颜色橙黄橙黄的,看着挺新鲜。可是外侧却写着一行字,就是那句她留给罗启森的话,橙子下边压着一张纸巾。

    这难道是……

    她惊讶地望向罗启森,不会是他保存了八年吧,太不可思议了。

    他把盒子盖打开举到陆小巧眼前,空心的橙子皮中躺着一枚戒指,打磨的光滑的钻石泛着淡淡橙光,银亮的指环纤细柔美。

    这枚戒指第三次出场了,她却是第一次仔细观察。

    “嫁给我吧小巧。”他拉起她一侧的手,目光温柔缱绻,眼眶里带着丝丝潮湿滚烫,像是从八年前穿梭到此刻,他的心从没变过,他终于能对着她讲出这一句: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