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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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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柳氏哄着逸哥儿歇晌,外间小丫鬟禀报说郑嬷嬷求见。

    “郑嬷嬷来正院,可是阿诺有什么事儿?”柳氏担心闺女,将迷迷糊糊快睡着的小儿子递给奶娘,便示意丫鬟替她更衣。郑嬷嬷是苏青诺院里的管事嬷嬷,前些年柳氏照顾苏青诺不假人手,事事亲为,便是睡也是在正院耳房,是以这郑嬷嬷来苏府还不到两年。

    “夫人别着急,郑嬷嬷前儿告了五日假,今儿才第三日,必不是为了小姐之事。”紫苏细心稳重,一边为柳氏系着腰带,一边分析着。

    “这郑嬷嬷也真是的,三天两头告假,也就是夫人这样好的主家,换了别家,可不得扣上一大半的月钱。”青黛不满地抱怨,手上动作也没闲着。

    “青黛这是心疼夫人的银子呢,我便悄悄告知与你,咱们夫人的银子便是养多少个青黛都是轻巧的。”朱砂端着盆子进来,正好听见青黛的话,她管着柳氏的小库房,自是知晓柳氏的嫁妆之丰厚。

    她们原是柳府家生子,随柳氏到了苏府,这些年过去,由当初的二等三等小丫头升至贴身丫鬟,都是能干又忠心的,柳氏也不拘着她们的性子。

    来到外间,乍一见到郑嬷嬷,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原本是白白胖胖一身福泰的中年妇人,如今却是面色土黄眼圈乌青。甫一见到柳氏,便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夫人心善,求夫人救救老奴那可怜的孙儿!救救我可怜的孙儿吧!他才那么丁点儿大啊!”

    “郑嬷嬷且起来说话罢。”便示意紫苏前去搀扶。郑嬷嬷却是铁了心不起来,只一个劲儿磕头。

    “嬷嬷总得仔细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夫人方才好为你做主不是。”紫苏这句话让郑嬷嬷稍稍冷静些许,杂乱无章地解释开来。

    原是郑嬷嬷几次告假皆为回去照顾孙儿,老郑家就郑嬷嬷儿子这一根独苗,却是自娘胎里身体就亏虚得厉害。好在儿媳妇好生养,连着生了两个孙女,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带把儿的,身体也康健。年关里受了寒便一直病着,此次回去愈发严重,昨日抓了副药,直至今日眼看着是真要不好了,郑嬷嬷才慌了心神。

    “老奴知江神医来了俞州,我也是没了法子,便是做牛做马也好,只求神医能去看看我那可怜的孙儿。”

    江九是神医,自不是人人都请得起。何况,除了神医这身份,他还是世人眼中无利不起早的商人。

    “倒也不是难事,婴孩的事儿等不得,青黛快寻个妥当的小厮去医馆告知老爷,老爷出面想必不会有问题。”

    郑嬷嬷心急火燎的跟着去了,小厮回来禀报,江神医与二少爷皆在自家医馆,知道事情原委后便收拾药箱直接赶去。

    这些年只要苏言晟在身边,江九出诊便都带着他,那些小娃都怕他,就让小徒弟在旁边逗趣,苏言晟天生有孩子缘,又会找乐子,直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晚间,柳氏把苏言逸哄睡着了,苏言晟他们也不曾回来。苏誉用过晚膳便出诊去了,拗不过苏青诺,由着她在一边相伴说说闲话。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俞州天黑得早,眼看着戌时过半,已是很迟了,便打发苏青诺回她的青溪苑歇着,自个儿寻了一件没做完的里衣细细缝起来。

    将至亥时江九与苏言晟方归来,两人皆异常沉默,此时苏誉已归,之前劝了柳氏先去安寝,自己在书房等着。见江九一脸凝重,小儿子抬头给他对了个口型,便是了然。吩咐厨房的人做了菜端去前院,还罕见的拿出两坛珍藏多年的竹叶青,这是要不醉不归了。

    苏言晟暗道今日自己要做一回绿林好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转头便被亲爹丢给闻讯前来的大哥,美其名曰我照顾我兄弟,你有事便找你兄弟哭去。

    院中静悄悄的,皎白月光下,落在地上的竹影斑驳交错,夜风拂来,发出沙沙的声响。院中一张古朴的四仙桌立于中央,桌面上摆放着几样小菜,两只酒杯并两坛子酒。

    苏誉给江九倒了一杯酒,他仰头喝了,再一杯,又是一饮而尽,直至第四杯。抬起头看着苏誉,恨恨道:“我江九平生最是恼恨那起子弄虚作假的人。”

    “我知道,总有一天,这些人都会伏法。”

    “今天那孩子,还不满三岁,便是这么一命呜呼。虽则家人也是个蠢的,但还不至于没命。”他平生最恨,一便是药材投机倒把,掺杂作假,二便是幼子夭折。

    “你已经尽力了。”作为医者,眼睁睁看着病患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此间种种已是司空见惯,只是难免自责。虽则江九面相凶狠,心底却实在柔软。

    他这师弟是半路入门,不比他们几个自小通学药理,仅有的知识也只是知道药材的名字,还是市面上贩卖的成品药材。是以他甫一拜师便是拼了命的学习,为了了解草药的习性,常年奔走于深山幽谷亲尝药草。到现在得一个江神医的称号也是实至名归,不是外人所说的只凭天赋二字。

    “以前恨自己医术不精,能救的只有寥寥数人。如今方知,便是有了神医的名号,救得了再多的人,也修不了他们的心。那些唯利是图,利欲熏心的,我却是无论如何也救不了。”

    “救不了便该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江九只当是痴人说梦,怕是天皇老子也不敢这般保证。这些人便如那小飞蓬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父亲这一辈子但求问心无愧,没想到错信歹人反误了人性命,临终也是带着遗憾。我哥哥最是老实良善,偏偏好人不长命。我那小侄儿更是,将将两岁,还没好好看看这世面,便……”

    江九的说话声渐渐小了,变成喃喃嘟囔,又化为一声叹息,再后来便趴在了桌子上。

    苏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头便见明亮的星空,明月皎皎,天理昭昭,总有一天……

    ◆◆◆

    第二日来到正院苏青诺才得知这个坏消息,然而她还有许多疑问。

    “怎会这般突然?”这几个月眼瞧着郑嬷嬷愈发消瘦,原以为只是太过心忧,毕竟只是风寒,孩子该是好好儿的,没想到,说没就没了。虽说风寒在古代不能轻视,但只要防微杜渐,也不是大病,郑嬷嬷家也不是那穷苦吃不起药的,难道不是普通的风寒?

    “原本只是寒气入体,吃一贴药即可痊愈。却不知是听了谁的话,说是有不好的东西,只请了神婆来跳大神,鼓捣了一番再喂孩子喝了神婆制的符水,竟然也好转了一两天。”青黛向来机灵,这些个讲故事的活儿一般都是她代劳,这次的事实在有些沉重,便是朱砂讲的。

    “这神婆果真有几分本事?”苏青诺满脸疑问望着朱砂,以她穿越这件事来看,鬼神之事不可不信,但神婆治病这一说她依然觉得不怎么靠谱。

    “那可不见得,还未根治,便又不好,终于想着求医问药了,却是命不好,又遇到了那卖假药的,听说两味药材极其相似,只是功效完全不同,一剂药下去连江神医也没法子了。”

    她爱听郑嬷嬷与白芷几个聊家常,让她觉得踏实又心安,还记得郑嬷嬷每次谈到自己小孙儿的自豪样儿,说是怎么怎么聪明伶俐,又是如何如何懂事乖巧。

    心里总不是滋味,不止惋惜,还有恼怒,自家爹爹便是大夫,却连家里的仆从都不信医者只信神婆,在大户人家这是丢脸的事,可在那些人看来便是正常得很。这不是她第一次听闻神婆救人,只是前几次皆是救了回来,也不知是真的救了回来还是病人命硬扛了过去。

    “郑嬷嬷现下如何?”

    郑嬷嬷名为青溪苑的管事嬷嬷,苏青诺却是大多数时间都在正院,由娘亲身边的嬷嬷和几位姐姐照顾着,与郑嬷嬷并不是很熟悉,更别提近些时日郑嬷嬷总是告假。

    “郑嬷嬷回府谢了恩,原是要留下来的,听闻咱们将要归京,便辞了,好说歹说给了她半年的银子。”

    苏青诺点点头,有了银子好好补上一补,希望再得一个孙儿,毕竟这男丁在古代的子嗣传承中意义非凡。

    “娘亲怎么还不出来?”她来正院已有好一会儿了,柳氏可是从不睡懒觉的。

    “昨儿老爷和江神医喝得酩酊大醉,整整两坛子竹叶青陈酿,好一番折腾,今晨醒来还有些不清醒,谁都不让服侍,只认夫人。”老爷与夫人的感情是真的好,孩子都有四个了,还像新婚时那般浓情蜜意。

    还喝醉了,平时她爹高兴起来能一杯接一杯,那是因着酒的度数低,竹叶青陈酿可不一样。九师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不会这般不经打击呀,再说这也不是他的错,还不至于砸了江神医的招牌,实在是令人费解。

    “你爹爹也是,喝不过三杯的人,偏要学别人那豪气干云的模样。阿诺待会儿便去笑话他,叫他下次还敢这般!”柳氏从里屋出来,面上含笑,两颊生晕,却不是脂粉能达到的效果。

    “娘亲娘亲!”这头苏青诺还未答话呢,苏言晟便窜了出来,一下子扑到柳氏怀里,这动作比小小人儿苏青诺还要熟练。后头跟着小大人似的苏言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