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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最后一个武林盟的人离开,遥远天际已经露出一线鱼肚白,薛泓碧浑身都被冻僵了,好不容易爬出了雪堆,几乎靠着本能运转内功回暖气血,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那处血迹渗透的树干。
半晌,他浑身发抖,嘴角却慢慢扯起了笑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淌进嘴里咳得撕心裂肺。
薛泓碧合该是恨傅渊渟的,恨他包藏祸心虚情假意,恨他与虎谋皮殃及旁人,恨他满口谎言强逼利用,恨他至死都不曾说出真相,留自己小小年纪就要孤身背负“余孽”
之名,在这十面埋伏的世间跟没头苍蝇般跌跌撞撞。
但薛泓碧不能否认,是傅渊渟把他救出了南阳城逃离听雨阁控制,是傅渊渟带他去祭了生身父母的埋骨之地,是傅渊渟倾囊授他《截天功》以安身立命。
傅渊渟死有余辜,薛泓碧不该为他伤心落泪,唯有长笑当哭。
他一边笑着哭,一边压抑着胸中翻涌的火,至阳内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猛虎在他体内胡乱冲撞,一股残暴、凶戾的真气随血液一同直冲脑门,薛泓碧从未如现在这般想要杀死谁,血丝逐渐向眼珠聚拢,逐渐将那漆黑的眸子染成一片不祥的血色。
然而,他又将这股无处发泄的杀意生生压下了,紧攥成拳的右手控制不住砸在鲜血凝固的树干上,竟是一下打了进去,整个拳头都陷在树身中,尖锐木屑刺刮手背,却连一丝血痕也没留下。
薛泓碧终于将《截天功》第一重的真气融会贯通,却是在此时此地,叫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知道听雨阁必会不死心地派人前来查看,薛泓碧仅存的清醒催促他赶紧离开,拳印无法消除,那些爪牙很快会发现他来过,势必把绛城掘地三尺,他多留一天,性命就多一分威胁。
同理,听雨阁必定联手绛城府衙,派遣大量官兵把守各处进出道路,自己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城,八成也是自投罗网。
薛泓碧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脱身之法,他不敢在此久留,捡起枯枝拨乱了脚印,往来路返回。
武林盟的人还在四处搜寻,然而天已快亮,绛城的百姓们陆续出门营生,街上行人渐多,为他们提供了更多耳目,也让线索变得更加繁杂。
谁也想不到薛泓碧会乔装成一个菜贩,跟着那些忙于生计的人推车挑担,给一家家酒楼客栈送菜,等到了某家小客栈时,他多收了老板娘两个铜板,帮忙把菜蔬送进储藏地窖去,趁机把昏迷不醒的少年拖出来,藏在大木桶里堂而皇之地离开。
等到方咏雩醒来,已经是晌午了。
他睁开眼时,脑袋还不大清醒,脸色也苍白难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不在客栈房间里,而是躺在一具棺材中,差点以为自己一觉睡死过去,已经魂魄出窍了。
等他好不容易坐起来,先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紧接着看见偌大厅堂内摆放了许多棺木纸人,堂前挂经幡,梁柱绕白布,显然是义庄一类的地方。
一个少年坐在他旁边的空棺上,穿着一身粗布麻衣,面色阴沉如水,漆黑的眼睛定定落在他身上,已不知看了多久,令方咏雩毛骨悚然。
“你……”
方咏雩终于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立刻想要从棺材里爬出去,离薛泓碧越远越好,大声呼喊尚未出口,眼前便是一花,紧接着有一把锋利匕首抵在喉间,生生把那些声音压了回去。
“你敢喊一声,我就让你在这棺材里长眠不醒。”
薛泓碧单膝跪在棺盖上,反手握刀抵住方咏雩咽喉,面无表情地道。
方咏雩昨晚见他还像个死鸭子嘴硬的桀骜少年,现在薛泓碧冷下眉眼,杀意便刺骨而入,架在脖子上的刀紧贴皮肉,他害怕自己吞一口水都会被割开喉管。
见他安分了,薛泓碧才收了刀,改坐在棺盖上正对着他。
方咏雩本以为他在看自己,却发现那眼神根本没落到实处,难以言喻的阴郁和悲哀从薛泓碧的身上溢散出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你……”
见薛泓碧皱眉,方咏雩识趣地压低了声音,“你是谁,抓我做什么?”
“装什么傻呢?”
薛泓碧面冷如冰,“你爹派人把我押到那客栈去,你还不知道我是谁?跟在你身边那独臂刀客会赶来救我,没有你的授意难道他会拔刀杀人?”
“我真不清楚!”
方咏雩面露惶急,“我爹他从来不跟我多说武林盟的事情,在听到楼下闹声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会被押过来,后来找人问了几句,他们说你是傅老魔的义子,是一个小魔头,让我不必多管……可我看那三个人眼神不对劲,想着你跟我差不多年纪,才让刘叔去……”
说到这里,方咏雩又委屈起来,壮着胆子瞪了薛泓碧一眼:“早知道你忘恩负义,我就不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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