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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郎在炕下打了个地铺,闻声坐起身来,拉过她的手写了个“是”
字。
谢安歌又问:“我喝完药就能好起来吗?”
药郎说一样药难医百样人,这可保不准,不过她既然能感光和听到一些杂声,说明眼睛和耳朵都是在恢复的,不妨在村里好生休养三日,等把药喝完了再看情况。
谢安歌“嗯”
了一声,她把手抽回来,和衣躺了下去,正当药郎也准备睡了的时候,忽然听见她道:“大夫,你跟我说句话吧。”
药郎一怔,他想站起来去看她,但只是躺着望向屋顶,那一根根茅草就像长在了他的心上。
半晌,他开口道:“小道姑,其实上次我撒谎了,你一点也不无趣,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了,若是你肯还俗嫁我,哪怕三清道尊震怒,降雷劈死我也甘愿。”
他没等来回应,不知道她到底听清了没有。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到了第四天的清晨,药郎去打了一盆清水让谢安歌净手擦脸,等一切准备都做妥当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在她眼上的白棉布。
一圈,两圈,三圈。
谢安歌睁眼那一刹,晨光正好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映在她那双明眸里恍若日出东山,药郎陡然呼吸一滞,旋即低下头,看到了抵在他喉间的雪亮剑锋。
剑一直握在谢安歌手里,可他竟没能察觉到她是何时拔剑出鞘的。
谢安歌凝视着眼前人,一字一顿地问道:“陆大夫,玩够了吗?好玩吗?”
死一般的寂静,直到落进屋里的光一点点变得稀薄,陆无归才发出了一声哼笑,抬眼对上谢安歌凌厉的目光,笑着道:“好玩,实在太好玩了,你是昨天晚上认出了我的声音吗?”
他换下了那身锦衣,穿着浆洗发白的棉麻衫,连头发都只用了一根木钗松松垮垮绾在脑后,可这一道笑声发出,那股恣意风流的气度便透骨而出,即使是个真正的瞎子站在这里,也不会当他是个普通人了。
然而,谢安歌还能闻见他身上的药香味。
她道:“不是昨晚,从你说要跟我一起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
陆无归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
“是我心急了,可你非但没有拆穿我,还乐意陪我演到今天。”
他将手指搭在剑锋上,挑起一边眉梢,“小道姑,换我问你,好玩吗?”
陆无归其实很清楚谢安歌为什么要配合他,一是情势所逼不得不低头,二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要想解毒恢复视听,就只能从他手里拿到解药,倘使在一开始就撕破脸皮,这出戏唱不下去,她的性命也保不住,自己若与她易地而处,也会做出这样明智的选择。
可他心中依然怒火难消。
黑道中人才不管名门正派那些个是非因果的道理,他在这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里想到了过去八十一天发生的种种事情,比如第一次给人做饭差点切到手、第一次给人熬药被烫得摸耳朵、第一次牵着瞎子看星星、第一次给人牵马驾车……这么多他本来没必要去做的事,都为她亲手去做了。
然而,就像那一盒他精心雕刻却失落河中的木块字那样,不应当就是不应当,不值得的始终不值得的,一厢情愿付出的东西总会打了水漂。
就在这时,陆无归听见谢安歌说道:“不好玩,这不是应该拿来玩的东西。”
她握剑的手很稳,眼睛里却有一把破碎的光,令他愣在了原地。
事到如今,陆无归已然深知谢安歌的脾气有多倔,世间多少男子都做不到“流血不流泪”
这五个字,她一个小道姑偏偏就做到了,正因她冥顽不灵,他才想让她开窍,于是冒险从白凌波那里偷来了解药,又用八十一天的时间编造了一段如梦的谎话,他欲颠倒黑白,使她意乱情迷,结果她从头到尾都清醒着,反倒是自己为梦所迷,何其可笑。
但她既然是心知肚明的,现在又为何红了眼眶呢?
屋里寂静了片刻,陆无归被谢安歌先发制人,纵有一身高强武功,在不伤及谢安歌性命的前提下也无能施展,便道:“小道姑,你要杀了我么?”
谢安歌道:“你害我两个师妹反目相残,骗取我师门剑法,我自当不惜代价取你性命,可你救了我一命,两桩仇一笔恩,我今日不会杀你。”
“今日不杀,也就是说你我来日再见,即为决死之期?”
谢安歌掷地有声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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