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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慎不动声色地抹掉嘴角血迹,没回头,只是开口道:“秦将军,与其做无谓的纠缠,不如早点回你的边关去,毕竟是当年你拿那么多人的骨血保下了它,倘若再丢了,才真是谁也对不起。”
秦鹤白手里只有撕下的半块布帛,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快要消失,突然喊了一声:“阿慎!”
阮慎的脚步顿了顿,听见秦鹤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究竟如何,你才会原谅我?”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秦鹤白也一直在等,仿佛囚犯在等最后的判决。
他终于等来了阮慎的回答,轻飘飘的,却压过秦鹤白赌上的一切东西,无论身家性命,亦或是成败荣辱。
阮慎的背影消失在一排排枯朽的树干后,只留下了一句话:“我不恨你。”
秦鹤白,我不恨你,所以我不会原谅你。
跟在阮清行身边的日子,比阮慎想象中还要难熬,不仅因为阮清行是个严师,更重要的是,他除了是南儒,还是个权臣。
学问武艺好不容易被认可进境,他就被阮清行带着去处理一些麻烦争端,耳闻之皆为戏,目所见都是局,好像每个人都长了多张脸皮,当着人面做一套,背着人又是一套。
阮清行看出了他厌恶,但装作没看见,阮慎反抗无法,只能逆来顺受,渐渐地,他从这些人身上学会了怎么装腔作势,看到了不少金玉败絮,也经历了数不清的勾心斗角。
两年时间,他从一开始的厌恶,到感兴动念,再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当他科举登榜任职翰林院之后,这才从阮清行的赞赏中得到了当初问题的答案。
阮清行不只是把他当弟子,还要把他培养成传人,传承自己的文武,继承自己的谋算,甚至代替自己的地位,做自己没有做完的事情。
他说道:“你是故意在那个时候告诉我真相。”
“如果你一辈子都庸碌无为,也就无需知道真相。”
阮清行如此说道,“没有用的人不值得枉费心思,你也要记住这一点。”
“但那个时候的我,还不够让师父花这么大的心思。”
阮慎合上书本,“是为了云飞兄?”
阮清行笑着道:“没想到你还肯这么叫他,秦将军若是听见了一定会很高兴。”
“我怎么叫他,是我乐意。”
阮慎抬头看向阮清行,“听师父的口气,他最近似乎不大好过。”
阮清行称赞了他的敏锐,将一封信递了过来,里面写了西北方有镇守武官玩忽职守之事,秦鹤白那个傻子却顾念旧情小惩大诫,免了这人足以满门受累的死罪,却又没收拾好马脚,被暗线捅到了阮清行这里来。
阮慎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这么大的事情是瞒不住的,阮清行不可能亲自出面弹劾秦鹤白,自然是要找座下弟子代劳,现在把信递到他面前,意思昭然若揭。
他没多加犹豫,把信往怀里一揣,道:“弟子晓得了。”
阮清行笑着问道:“这么做可就说不定真要与他一刀两断了,舍得?”
阮慎没答话,摔了南儒的房门扬长而去,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提笔写信。
收信之人写了“云飞兄”
三个字,可他压根没打算把信寄出去,那个记忆里的“云飞兄”
已经在他得知真相那一刻彻底消失,两个人再也回不到最初。
然而当他还是“周慎”
的时候,就习惯了把什么话都跟“云飞兄”
讲,是倾诉也是宣泄,到如今也改不了这个习惯,从两年前到现在,每年都写了一封。
阮慎有时候会觉得可笑,当年近在咫尺的时候听秦鹤白说上十句话都嫌烦,到了如今天各一方、人事全非,偏偏是他有满肚子话想说,却只能尽倾纸笔,藏于木盒。
洋洋洒洒写了六张纸,其中一半都在狂骂秦鹤白这个因小失大的蠢货,等骂爽了才写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既然瞒不住了,与其等别人落井下石,倒不如自己先把事情捅出来,再想办法模糊内里,最后雷声大雨点小,就算是让那个蠢货长点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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