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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一向恭谨婉顺的阴氏,终于在几番踌躇之后,咬牙开了口,神色是那张端丽面容上罕见的决然与坚定。
“祖母,阿绥愿意。”
十三岁的少女却在这一刻忽然开了口,阻了母亲接下来的话,而后郑重其事地看着祖母,沉静而清晰地道“此事,悉凭祖母做主。”
--她一直都想着多留心政事朝局,好为父兄添些助益。
其实,哪里还有一个身在宫闱,且得圣眷的妹妹更好的助益呢?
“唉……好孩子。”
老夫人看着眼前稚气尚未褪尽的孙女,低低一声叹息,眸光也带出几分心疼来--这个孩子,从来就是再明理,再懂事不过的呀。
永远四年冬,天子刘肇依制选妃,护羌校尉邓训之长女邓绥入选。
待次年仲春,方可入宫。
但,那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一切的梦魇会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永元四年冬,护羌校尉邓训病殁于陇西,终年五十三岁。
噩耗传来之时,正在指点两二女儿针黹的阴氏当场晕厥了过去,而老夫人亦旧疾复发……阖府上下,哭声匝地,惶乱作一团……
因为病死于任上,所以邓训的遗体尚在陇西,只简单收殓,并未下葬。
身为长子的邓骘听闻噩耗的次日便启程,三个月后,扶棺归京。
邓训的丧礼是由邓府的老夫人亲自主理的,年过七旬的垂暮老人,拖着病骨支离的身子,面容憔悴地一样样安排儿子的丧事,过问每个细处,指点每个仪式,仿佛要将所有的精气神统统耗在这件丧事上……偏执而严苛。
直到终于入土安葬,邓府之中仍是一潭死水般的哀沉阗寂,终日不闻什么动静。
直到这一日,十三岁的邓绥,一龙缟素,长跪于母亲面前,字字清晰,道:“阿母,我要为阿父服三年之丧。”
“咣当……”
邓氏手中原本欲递向女儿的那只青铜鸟篆文盏就这么失手摔落于地,盏中的酪浆四散飞溅,淌了满地。
…………
“舅姑,你说这可如何是好?阿绥这孩子,她怎么这般想不开……”
阴氏在老夫人面前哭得几乎哽咽难言,双目是泛红的浮肿,将那一双原本与女儿如出一辙的翦水明眸掩了光彩,几乎憔悴得黯淡了所有颜色。
时下,依礼俗,父亲过身,儿女需行丧,但多数人家只是数月时间,长些的也有一年之期,至于服丧三年……这是绝少见的。
行丧时,条件极为苛苦,要孝子在父亲墓旁建“服舍”
居住,日日着丧服,饮食无肉,淡食无味,不行房,无歌舞……这般的日子,任是壮年男子熬下来也是形销骨立,而况阿绥她一个弱质女儿家?
阴氏看着眼前虽面色较先前似乎苍老了些,但依然眸光深锐的老夫人,神色间带了多少乞求……一直作为依靠的丈夫已经不在人世,儿女尚未成年,这世上能做她主心骨的,便是这位一向刚明决断,处变不惊的舅姑了。
“我晓得阿绥孝顺懂事,可行丧三年……那是一辈子伤身落病的事儿呐,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她泪落潸然,哽着声哭道,多少不解,多少疼惜。
邓家老夫人眸光里带了沉沉的哀意,看着从来庄重端丽的儿媳,眼下涕泗交横的憔悴狼狈,继而想到那个决绝做了决定,不肯移志的孙女儿,心底里尽是叹息--
阿绥哪里是傻,分明再聪明不过呵。
“莫哭了,”
她看着儿媳,语声柔和里带着安抚“阿绥是个好孩子,一向都极有主意,这一回……只怕你劝不住。”
“这种事……这种事怎么能任她小孩子家胡来呢?”
阴氏的语声哭得已带了几分哑意,听着这话,不由抬眼看着舅姑道“阿绥她年纪尚小,定是不知其中厉害。”
见儿媳这般,老夫人似乎终于有些苦笑,而后神色郑重了起来:“你以为,阿绥当真是年纪小所以不懂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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