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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银对他纳了个福,与他错身而过时听见他低低一笑,“前儿王爷和我说起你,他老人家也碰一鼻子灰,妹妹好厉害的手段。”
这么说来是有意刁难她了?颂银也不焦躁,低眉顺眼地说:“王爷太瞧得起我了,我没见过世面,不知道王爷大驾光临,慢待了主子。
烦二爷在王爷跟前替我美言几句,我拙非我愿,请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吧!”
我拙非我愿前边还有一句,汝巧非汝能。
容实沉眼打量她,这丫头言语上半句也不吃亏,这么不哼不哈又被她扳回一城,挺有意思。
而颂银这厢呢,自觉和容实结下了梁子,面上虽和煦,心底不知捅了他几百个窟窿,以至于后来她在紫禁城行走,也大有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容家老太太、太太那里请安去过几回,但因为只是尸骨亲,当时热络一阵儿,毕竟没有中间的纽带维系着,渐走渐远,渐渐十分生疏了。
1炮仗。
2亦称“全福人”
,即上有公婆、下有子女、丈夫在世者。
3英雄、勇士,满洲传统封号。
时间过得飞快,四年像翻书页似的,眨眼就过去了。
又到一季春暖花开时,颂银喜欢这个时节,彩画红墙,烟柳成阵,原本那么庄严不可欺的宫苑,忽然春来报到,一场细雨过后寿康宫和承乾宫的梨花都开了,还有钟粹宫的玉兰和文华门前的海棠,熏风送来阵阵幽香,把这没有人情味儿的地方点缀得有了生气。
军机处的章京们正过隆宗门,不像以往板着个脸,大概是受了春的渲染,嘴角带上轻轻的笑意。
议事后下值,三三两两讨论起了蛐蛐儿,说谁家大爷爱虫成痴,为了一只“铁头将军”
,把老宅子都填进去了,言辞间尽是惋惜。
一部分旗人是有这个毛病,老祖宗当初开疆拓土时的戾气退化成了子孙后代极小处的精致玩味,日子越富足,越会给自己找乐子。
如今的八旗子弟更爱放风筝、扮青衣,哪儿雅致往哪儿去。
旗人或多或少都有俸禄,但这些银子根本不够他们置办玩意儿时无度的挥霍,就靠着祖上积攒的老本儿坐吃山空着。
豫亲王看不上眼,上疏整顿军务,要把这些无所事事的人都收集起来,该调理的调理,调理不成扬言要直接送槐树居,连祖坟都不让进。
这程子旗人似乎收敛些了,但偶尔也会传出这种不成气候的消息。
颂银从造办处出来,欲去四执库,开了春,内务府要替皇上张罗春袍。
御用的冠服做起来考究精细,并不是像外头裁缝量体裁衣就成的。
皇上机务忙,没这个空儿站在那里任你丈量,就由礼部定式样,交如意馆画师绘制工笔小样。
她心里惦记着,今天得去乾东五所看纸片,要是能行,午后陆润瑞呈皇上预览。
夹道里与众大人狭路相逢,她让在了一旁,端庄恬静的姑娘,要不是穿着曳撒,大概就如宫女子一样蒙混过去了。
可那些大人眼尖,知道她是继任的内务总管,将来是响当当的二品大员,便停下同她打招呼。
称谓也不是佟二姑娘,都管她叫小佟总管,她这四年来慢慢和他们相熟了,人也自在起来,便抱拳向他们揖手。
“忙呐?”
大员们打招呼也和街坊似的,只差没问候吃喝了。
她嗳了声,“上如意馆。
诸位大人下值出宫了?好走。”
众人笑着回礼,一摇三晃往十八槐方向去了。
她是处处留心的,人堆里有谁,谁和谁走得近,她都知道。
打眼一看,过去了七位章京,好像缺了个人,只有豫亲王没出现。
她微微缩了缩脖子,心说赶紧走,脚下利索,兴许就遇不上了。
关于那位王爷,自金墨丧礼之后也每每有遇见的时候,他都是只和她阿玛说话,连瞧都不瞧她一眼。
有一回还故意敲缸沿,不无遗憾地叹息,说金墨是块镶了金的墨锭,要还活着,大有可为。
言下之意她这个替补的不行,差了老大一程子,很不受他这个正经主子的待见。
她撅着嘴,知道他老爱挑剔她,他说归他说,她把耳门关起来,完全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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