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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急了,丢了包袱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要去抱他。
在极度的悲恐之中,她哭着喊了一声:“老陈!”
一声过后,她骤然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之后,她并未看见光明。
不光明,然而也不黑暗,有丝丝缕缕的光线穿过交叉层叠着的尸体,射入她的眼中。
鼻子和嘴被冷硬的肩膀压住了,眼角余光扫到隐约的灰白短发,她知道这是陈文德的肩膀,陈文德保持着她记忆中最后的姿势,用他的身体盖住了她。
茉喜想要动,然而手脚腰背全是麻木的,口鼻也被干血糊了住。
陈文德微微地偏了脸,一侧面颊紧贴了她的额角。
陈文德身上还有人,是死人,死得张牙舞爪,和周遭残缺不全的尸首连成了片。
尸山血海,是无边无际的一片。
“老陈。”
茉喜轻轻地呼唤出声,希冀着身上的陈文德可以呻吟一声,骂一句。
等了片刻之后,她面无表情地闭了眼睛,挤出了眼角一滴泪。
没有回应,完全没有回应。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因为此时的陈文德特别的冷,特别的重,没有心脏跳,没有呼吸声。
他的力量,他的心术,他的志向,他的生命,到此为止。
茉喜只流了一滴泪,一滴泪流过之后,眼睛便干了。
眼睛干巴巴地涩,心干巴巴地疼。
她从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地爱陈文德,她和陈文德好,似乎一直都只是没办法,都只是凑合,都只是别无选择。
可在此时此刻,她心疼,比吃了堕胎药时还要疼,比生小赖子时还要疼。
没有血,也没有泪,就只有疼,活活地,要疼死她了!
在满口满鼻的血腥味中呼出了一口热气,她想抬手去抱一抱陈文德,可是手脚依然麻木着,忍痛复活了的,似乎只有她的眼睛与心灵。
她怀疑自己其实也已经死了,只不过是死不瞑目、借尸还魂,留恋着要再看一看人间模样。
死了,也没关系。
她是最怕死的人,是再生不如死也要生的人,然而此刻忽然感觉自己的死活已经无所谓。
十七岁,只有十七岁,可是已经疲惫得睁不开眼喘不过气,已经是一只苍老的孤鸟,兜兜转转,无枝可依。
所以,如果能够这样躺下去,一直躺到死,也好。
灵魂出窍了一样,茉喜半闭着眼睛,在陈文德的身下一动不动。
先前苫盖棚顶的一片席子垫在了她的身下,让她的细骨头嫩肉不至于被碎石瓦砾硌伤。
然而她的确还是受伤了,伤在哪里,她暂时还不知道,她只感觉自己一阵一阵地发飘,仿佛马上就要神魂出窍。
这是失血过多的滋味,她尝过,她知道。
但是她也不动心,如果还有鲜血在往外流,那么,由它流吧!
可是就在此时,她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凤瑶的声音!
觅声斜过眼睛望出去,目光通过几条破烂小腿的缝隙,茉喜看见了凤瑶的身影。
凤瑶穿着一身青衣黑裙子,苍白脸蛋是脏的,齐耳短发是乱的。
怀里抱着个厚厚实实的小襁褓,她一路走得跌跌撞撞,一路喊得抖抖颤颤。
眼里含着一点泪光,她哭一样地呼唤:“茉喜!
茉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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