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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第一支曲子,疏桐宛如目睹空山寂林中的一株幽兰,在清泉流响与山风雾岚中舒展摇曳,孤高清寂,不与群芳同。
聆听第二支曲子,疏桐恍如踱步春日山野,花林如雪,光影婆娑,流连迁延中,暗生无端惆怅。
聆听第三支曲子,疏桐则如观长河落日,映照山川,苍茫沉郁,一种萧瑟之意萦回耳畔。
三支曲子奏完,阮瞻端起面前的茶盏问道:“请疏桐姑娘如实告知,自己喜欢哪一首?”
疏桐的神思自琴音中收回,略作沉思后道:“阮先生琴技高超,让人如沐春风,如履画卷,只是,这里面却没有我喜欢的。”
“两月的时间不多,我特意选了三首难度一般但容易学精的曲子,你却为何没有喜欢的?”
“《幽兰》过于孤高,《春景》略显惆怅,《夕照》太过苍凉。
三首曲子听罢,让人心中无端生出几许空无迷茫之感。”
阮瞻停住茶盏:“人世繁芜,前路蔓没,疏桐姑娘是盼有人在前面指引一二,明澈视野,坚韧心智?”
疏桐不觉点了点头。
阮瞻淡淡一笑:“那听我再奏一曲。”
阮瞻修长指节落上琴弦,平和的琴音徐徐流动,如同午后的阳光,勾勒出庭院静谧的剪影。
却在这和悦的声线中,渐渐透出隐伏的乱声,似有阴影在重重逼近。
在隐隐的忧惧中,阮瞻的指节突然重落,琴弦嘎然一声嘶鸣,如同刀削斧落……
疏桐听得心惊,脑海中倏忽浮现白家灭门一日的惨状。
鸦啼声声,乱风呼啸,琴音也如她的心绪一般缭乱无序,漂浮沉落。
忽而,在这绝望茫然中,一缕清绝的声线突出,反复撩拨,宛如柔韧的蒲草,在劲疾的风中飘摇。
此时的琴音,让疏桐恍如在暗寂的深夜中窥见光线,在孤独无朋的绝望中看见希望,她只觉得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响应琴音的号召,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释放。
一声低沉的呜鸣之后,琴音却又渐渐密集,如同夏日暴雨,骤然而至,渐至激越,转而铮铮如铁戈之声,山呼海啸,汹涌澎湃,直撞心门!
一种被绷紧后的放松,一种被压抑后的宣泄,激烈的琴音让疏桐不觉屈指成拳。
如此情绪鲜明的杀伐之音,如此恣意如狂的复仇之念,与自己心底深藏的秘密何其相似?这每一个琴音都如一只无形之手,挑拨着自己的心跳,让周身的血液沸腾不止,奔涌不息……
疏桐脸上起伏不定的神色,细细落入阮瞻眼中。
琴音收束,他等待许久,也不见她从琴意中回过神来,便摇头叹道:“看来,疏桐姑娘喜欢这首。”
疏桐平复了起伏的心潮,转而问道:“阮先生,此曲何名?是何人所作?”
阮瞻道:“此曲名为《广陵止息》,乃是我的琴技启蒙之师嵇康根据聂政刺杀韩王为父报仇的经历整理而出的曲子。”
疏桐赞叹道:“嵇先生竟谱出了这般摧折心魄之乐音!”
阮瞻手执茶盏,微微合眸,陷入回忆之中:“也只有嵇先生那般的性情旷达、超然物外,才能谱出此等曲目。
我至今难忘初听此曲时的震撼,风清月朗之夜,嵇先生深衣鹤氅,在山阳高岗之上,盥手焚香,慷慨弹之,彼时风云流散,天地回响……”
听罢阮瞻的追忆,疏桐叹道:“有此曲留存于世,嵇先生也应人生无憾了吧?”
阮瞻摇头道:“嵇先生因仗义执言,被小人钟会构陷获罪。
他去世之后,曲谱也遗失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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