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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英奴随后去给太后请安,母子二人闲话一阵,才过渡到正事。
他只蜻蜓点水提了一句,想要在身边多加些侍从,心底想的是不过给大夫、议郎、文学侍从等杂七杂八的称号即可,太后自然明白他心之所系,看透也不点破,只点头道好。
前朝一番人事安顿,又逢太傅牌位新迁太庙,少不得太常等人前后忙碌,百官参礼,心中到底是艳羡。
日子不觉就漫到了秋深处,江左是一年甚过一年的寒,冷风刺骨,针一样穿透人心,第一场雪落下来后,秦淮河便上了冻,等天放晴,丝毫不见要化的迹象,反倒更闪着银光,再有雅兴的子弟,也不能就着这寒冰夜游了,不过,到了晚上,两岸仍是灯火林立,教坊里欢声笑语不休,石头城从来不缺这份热闹。
一日,难得成去远有假,安排好禁军事宜,便抽身回府。
兄长自然是埋首政务,一直到过了用饭的时辰,才自尚书台归来,众人见他来,才一一依礼入座。
晚膳并不繁复,只因桃符已大半岁,食几上便多了几样适宜稚童的软食。
桃符由奶娘抱着,透亮漆黑的眸子水一般潋滟闪光,已能模糊吐出“阿母”
这样的字眼。
成去非对饮食向来不着意,饭量亦普通。
杳娘随他多年,渐渐也摸索出些眉目来:口味偏淡,喜食鱼和素菜,因此几上除却鲫鱼脑烩豆腐,和烧羊肉,剩下的全是素菜。
“桃符,来,伯父抱。”
成去非呵了呵手,目光罕有地柔和起来。
虞书倩起身从奶娘怀中抱了过来,这才递到成去非怀中。
怀中婴孩眼神清澈,定定瞧着自己,忽无声咧嘴一笑,小手柔软的指甲轻轻划过皮肤,有那么一瞬的颤栗掠过心头,成去非嗅到婴孩身上独有的奶香,忍不住在桃符脸颊轻啄一下,握着那小小的蜷缩着的手掌,久违温情蔓延在心头。
成去远静静看着他,仿佛这一刻兄长才是世间凡人,亦有七情六欲,寻常感情,莫名让他感动。
那些遥远且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又纷至沓来,长嫂早逝,那个小姑娘也很快夭折,似是追随母亲去了。
兄长无子始终是父亲心头难言的遗憾。
那么兄长呢?是否也藏着这种不能为人所道的心酸?那时父亲尚且能有所希冀,兄长毕竟年轻,而如今对面空着的那个位子,是属于长公主的,兄长和公主的相敬如宾,来往有度,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并不知情,如此,父亲就是长眠于地,亦不能安心……
待他回神,桃符已在书倩怀中咿咿呀呀想要说话,而兄长又变成了兄长。
成去远不禁朝去之看了一眼,去之似乎很有兴致,不时逗逗桃符,又低声和书倩说着些什么。
恰巧桃符朝他这边瞧过来,灿灿一笑,成去远不由也笑了,带着些苦涩,自己终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话说间,外头空气不觉变暖,似想要温雪,果不其然,等一顿饭用完,一行人出来时,便有微凉的东西点点扑在面上,去之俯身逗趣桃符:
“桃符,瞧,认得雪么!”
说着仰面去看那纷乱杂雪簌簌而落,鼻间一酸,几欲落下泪来,他想起了父亲,便也是这样的冬,也是这样的冷,不过一年的光阴,竟久远得似前尘旧事。
这一缕哀绪似能传染,几人仿佛都齐往太傅身上想着,一时四下寂寂,只闻雪落枯叶。
直到桃符忽“哇”
地一声哭出来,奶娘忙心肝叫着一阵好哄才渐渐平息了婴孩的哭闹。
“兄长,我们且先回房,您不要熬身子,也早些安置。”
虞书倩欠身一福,成去非微微颔首,看着成去远道:
“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你。”
其他人见状,便都默然行礼去了。
成去非踱步走下台阶,随手系了大氅,任由雪花扬扬落在眉间:
“你重掌禁军以来,风气可有所扭转?”
成去远眸中含顿,便是这么一瞬的不自在,悉数被成去非察觉,不等他答话,往前继续走着:
“武卫军创立之初,乃是从十八卫中选编的精锐,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朝廷拿着厚禄养着他们,如今是什么模样,你比我清楚。”
钟山事变,固然那不要性命的三千死士杀红了眼,可禁军的虚弱,也着实出乎成去非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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