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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岸上众人如何,青衣少年早早已使榆舟靠岸,终于赶在书生完全被滚滚河流吞噬之前拽住了他的衣领,稍微一用力就将其提了起来,这让李安生吃惊无比,有那么一瞬间,少年郎想到了某个清晨,他去师兄家路上拎着的那尾几十两重的草鱼。
由于青年书生才刚一跳进河中就被李安生救了出来,所以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书生身形狼狈,纵使刚在水中泡了一会儿,还是面色发青,哆嗦道,“向岩先行谢过公子,只是,敢问公子可曾认识在下?”
李安生从藏宝袋中拿出一件干净的衣服,递给样貌寒酸的书生向岩,“不认识。”
向岩披上李安生给的厚厚的棉袄--少年原本准备打算严寒时用来取暖的,打个喷嚏道,“那……公子为什么要救我?”
岸边女子瞧见心上人没了生命危险,轻轻掩袖,抽涕起来。
李安生挠了挠头,认真想了许久,这才自顾自得,点点头答道,“人生百态,不能仅从一个人如何去看待一件事、怎么样去做一件事就去否决他这个人。”
少年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侧脸望了一眼岸边,人们见没了乐子可寻,垂头丧气散开,有几个地痞打扮的流氓还狠狠瞪了一眼李安生,似乎有些埋怨这个长得不怎么好看的青衣少年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空留一艘崭绿大舟,摇摇晃晃泊在水面。
青衣少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道,“因为不管怎么样去看,他们也不过是在走自己的路罢了,芸芸众生,没有哪一个不是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追寻着自己认为属于自己的方向,正确的梦,对不?”
向岩表情凝重,微微颔首,“先生说过,他人道非世间道,世间道非他人道,想来公子说的是对的。”
李安生笑了,继续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又有什么资格以自己的身份去对别人做的事、走的路指手画脚呢,如果说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对这个世界起到了坏的影响,伤害到了他人,是不好的,可是一块砖瓦盖不成广厦,一滴汪泉聚不出百川,之所以会如此,缘由大多占了多半,其余小半归了天命,这么一来又有几分是理所当然的呢?”
向岩神情恍惚,仿佛陷身于光荫下的小溪,溪边桑葚簇簇,有个笨手笨脚的儿郎,嘴上满是紫红的汁水,哇哇大哭着从桑地里往外跑,背后一个老妇掂着根桑枝,一边追馋嘴的儿童,一边骂骂咧咧地抽打着手中的桑枝,一不留神就崴到了脚,摔倒在地沟里。
不过五六岁的偷葚郎满脸害怕,看着躺在地上疼得哎呦哎呦直叫的老妇,哭得更厉害了。
孩子不知道该不该回去扶起老婆婆,他怕老婆婆手中那柔韧的枝条,可又心疼老婆婆摔坏。
纠结了半天,偷桑葚吃的儿郎还是去扶起了土装老妇。
老妇在手拙脚顿的孩子吃力地想拉起自己时一把就抓住了满头大汗的向岩,气势冲冲道,“我让你跑,看你还跑不跑了,打死你这个不学好的!”
在烈日下黑得发亮的桑枝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向岩尚且软嫩的胳膊上,一道道鲜红的血迹委屈地醒了过来,拼命地躲着老妇手中的枝条。
巴掌大个孩子。
哪能挣得脱一个成年人的束缚。
已经长大成人了的寒酸书生擦擦眼角,挤出一个笑脸,道,“是。”
有些难过的落第书生开怀笑道,“没有了日头就不会出现黑夜,同样地,没有黑夜又哪来的白天,倘若人世间全是好人,没有坏人,就已经不可能存在这个世界,我和公子也就不会站在这里畅欢而谈了,这个道理,公子说得对。”
青衣少年拍了拍向岩的肩膀,轻声道,“所以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活下去的。”
在寒窗下苦读了十六年,四次落榜的年轻书生使劲点头,“嗯,对,县衙里的卜大想霸占我的妻子,是他该走的路,而卜大是每年秋考的主考官,这是我要走的路。”
李安生默然,少年忽然有些懊恼,道,“对不起向大哥,我不知道是这样,你别把我说的话放心里去。”
向岩脱下黑袄,还给李安生,不赞同道,“你说的很对,小兄弟你不必自责,是我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勇气,不怪你,我想通了,从今以后好好陪着我娘子,不再去考取那虚无功名利禄了。”
向岩说完就朝岸边走去,末了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榆叶舟,打量了两眼人畜无害的青衣少年,一揖到底,道,“这么软的船我还是第一次坐呢,谢谢你小兄弟,回去后够我跟那几个朋友吹嘘上大半年了。”
李安生看往回头笑着的向岩,心底突然有些悲伤,望向白牛子,开口商量道,“榆叶舟留给你,我不跟你走了,一年后我再去南林找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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