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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已经很久了，阿离并没有睡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闭上眼睛却总是能想到阿空对她说话的神情，而这样的神情总是让她藏在心里的兔子欢快地跳脱起来。

她有点烦闷地揉了揉头发，从床上坐了起来，阵阵晚风吹来，拂得她脸上火辣辣的，她想到了明天的行程，她突然有点不想去明天的城隍庙了，也不想去找师父的旧友，她突然觉得，也许她从来都不像师父，把做神仙当成一个幸福的愿望。

这样的念头让小道士有点沮丧，她起了身，拿了桌上的葫芦，借着月光端详它底端的文字。

“为媒为妁，天地良缘。”

一段红色的篆刻小字，像是予一对璧人的祝福，小道士摸了摸旁边的玉佩，从葫芦口解下了系上去的红结，玉佩光洁剔亮，上面雕刻着龙凤纹饰，后面也有一段小字，“如意祥瑞，顺风愿遂。”

小道士闭上了眼睛，心中默默念着师父曾经教导她的，“人之遨游于广袤，阴阳有更替，不为生动，不为死殇，达通明玄虚之境，乘风乘水，驰骋天地，由心由情，不乱于本心，不乱于七情。”

渐渐地，小道士也跟着这沉冷的月夜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把玉佩紧紧握在手心，她还是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了阿空的眉眼，她还是一看到阿空的眉眼就吵醒了心里那只欢脱的兔子，这样的心事使她感到开心，她也说不出来缘由，当她把烦乱的心和无妄的情，释于风、释于夜之后，她就只剩下一种生而为人的最本真的快乐，这种快乐使她特别特别想见一个人，却又生怕太过唐突，搅了他的一夜好梦。

小道士把葫芦抱在怀里，对着月光发呆，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她想到明天若是进了玄虚之境见了师父，他的师父也应该正在做着一个无比快乐的神仙。

夜又深了几许，月悬在最高处俯瞰整个人间，世界变得朦胧迷幻。

小道士靠在床沿上睡着了，风里似乎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她的手慢慢从怀里顺着衣服滑下，抱着的葫芦一不小心遛了下来，摔在了地上，声音很轻，不足以吵醒她。

窗外清冷的月色流泻进来，照在了葫芦上，有一股水烟从葫芦口跑了出来，幻化成一个白须老者的形象。

“阿离—阿离—”

睡梦中小道士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立着一个鹤发老翁，氤氲而不真切，小道士瞬间清醒了许多，揉了揉眼睛，“师父？我这是在做梦吗？”

“是梦又如何，不是梦又如何，重要的是此刻我就在你的眼前”

，转瞬间，白须老翁变幻成白衣少年，“阿离小兄弟，老神仙说我的小月老就在你的身上，你可别跟着你师父跑了呀。”

“阿空？”

小道士喃喃自语，刚伸出手，那人影就变成了一绺烟从门口蹿了出去，小道士赶紧跟了过去，那阵烟飘飘荡荡来到了一处房门，在门口飘散消失，小道士认出了这是阿空的房间，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房内的烛灯还燃着，床上，阿空却已经熟睡。

“阿空？”

小道士叫了叫他，却没有得到他的反应，小道士有些迟疑，面色凝重地走了近去，等摸到他温热跳动的心脏，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小道士盯着他的脸，这样冷峻静默的模样就好像死去了一般，小道士忍不住拍了拍他，大脑却一阵刺痛，她看见了满山的蓝蝴蝶在风中吟唱古老的歌谣，阿空紧紧抱着她，而她穿着一身大红裙袍，那红色鲜丽明艳，就如同他送给她的玉佩的红穗子一般，夺目张扬，阳光下，阿空对着她说，“阿离小兄弟，你可别把我的小月老给拐跑了呀。”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面容温暖如春。

小道士惊醒，赶紧缩回了手，心内暗自思量，“我刚刚，是不小心入了阿空的梦么？”

小道士静静看着他，就这么守着他使她感到安详，“小月老？”

她反复念着这个词，于是她想到今晚发生的事也许又跟师父留给她的葫芦有着什么联系，“为媒为妁，天地良缘。”

小道士又念到这句话时，心中有一丝雀跃升起，她想起了阿空梦境中她所穿的那件大红袍，她突然觉得那件衣服是这样的好看，好看得就像她曾经偷窥过的寻常人家的嫁衣，那嫁衣也是火红火红的。

师父曾说，月老是人间的喜神，专给人间姻缘牵绳搭线，阿空口口声声说他的小月老，那小月老该是他心爱的姑娘吧！

小道士这样想着，眼神就瞥到了阿空袖口的一张画纸，小道士轻轻按着他的手，将这画纸拿了出来。

画纸上是果真是一个年轻的姑娘，那姑娘穿着华衣锦裙，眉眼间·······小道士一下子怔住了，“这，这姑娘不就是我吗？”

小道士忍不住大口喘着气，她感到有大股大股的血液从四肢奔往自己的心脏，心内的那只小兔子早已不知去向了哪里，她只感觉她在树林里寻找了好久，似乎是在赶路，似乎只是为了在月光下追逐嬉闹。

过了许久，小道士平静了下来，但她的脸上还挂着月下的一缕绯红，她又看向那画像，才又看到画像下的文字，那文字也并不小，只是她看着画像的第一眼便已经忽略了它。

“寻金陵国失踪的公主成卿，赏黄金百万，封户侯。”

“公主成卿·······”

她的眼神就这样怔怔的滞留在一片虚无，画纸从她的手中滑落，坠在了地上，一滴泪打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