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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灯影阑珊。
萧燃刚沐浴毕,只披了件宽松的明衣,以布巾胡乱擦拭乌藻般的湿发,推门走入夜风之中。
路过净室,灯影映在明亮的窗扇上,他擦头的动作慢了下来。
仅穿着素色单衣的少女正坐在窗边濯发,三四名手捧巾栉的侍女围着她,或掬水,或梳发,或涂抹香膏。
倾身侧首时,她乌黑柔丽的长发如一汪浓墨泻入银盆中,低头间后领中露出一段洁白胜雪的细颈,盈盈三寸便已胜万千月色光华。
淅沥的清水自发间淌入盆中,搅碎粼粼灯影。
金光跳跃,她整个人也似氤氲着一层浅淡的柔光,若月中聚雪,明珠耀世。
萧燃至今无法理解这种沐浴濯发动辄十七八道工序的行径。
行军时夜不卸甲,条件恶劣,将士能有条野溪洗个冷水澡便已是奢侈。
可这些繁文缛节放在沈荔身上,却又合情合理。
她自个儿虽娇贵了些、讲究了些、规矩多了些,实则吃穿用度并不奢靡铺张,接人待物也从不论门第高低,就连身边侍女亦是灵动自由……
啧,似与他想象中那等骄纵拿乔的世家贵女不太一样。
正想着,侍女们又煽动炭盆的热风,远远地烘烤,净室内的少女已拧干青丝,缓缓转过身来。
萧燃及时移开视线,将拭发的布巾朝下一拉,遮住眉眼,快步朝寝房而去。
趁沈荔不在,他得去换件干爽的里衣。
推开门,室内灯火明丽,萧燃一眼就瞧见了书案上晾着墨迹的题卷初稿,被穿门而入的夜风一吹,发出哗哗的响声。
四下无人,正是窃取敌情的好时机。
萧燃鬼使神差地走到案几边,俯身移开白玉镇纸,就着灯光审读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是萧燃十九年人生中见过的、最好看的字——
纤丽工整,如兰叶葳蕤,柔润而不失风骨,通篇连半点瑕疵也寻不见,完美得若拓印珍品。
旬考虽可恶,然这样惊艳的字若是不小心被火星子燎了,却也着实可惜。
沈荔尚不知后方“失守”
,还在思忖萧燃到底是什么铁打的金刚。
他几乎整夜未眠,天光未亮便去校场习武,而后折腾府卫操练,继而又策马赶去城外军营演武,日暮归来匆匆扒了几碗饭便复又回房处理军务,整日来去如风脚不沾地,完了还有心情带着猎犬跑弯,顺带给马厩的几匹战马刷毛洗澡……
真是怪物一般旺盛的精力。
听她轻叹,庭前洒扫的家僮很是得意道:“这有什么?我们殿下夜袭千里、连战七天七夜不在话下,能杀得敌军人仰马翻!”
连战七天七夜,那真是十分强悍了!
而自己不过撰了几篇讲义、拟了张题卷,足不出户便已耗尽精神,只想躺回床榻上安安静静发会子呆。
推开门,屏风后的高大身影一晃而过。
见有人在,她步履顿了顿,目光在案上的题卷与屏风后更衣的矫健身影间一转,“殿下看到题卷了?”
萧燃翻出干爽的衣物,若无其事:“什么题卷?没有。”
沈荔敛目,轻而笃定道:“镇纸的位置较我离开时,向左偏了两分,必是有人动过了。”
“……”
萧燃才知她竟有这般明察秋毫的本事。
无怪乎他在课上走个神,都能收获她的隔帘注视一枚。
“本王又不瞎,你的题卷就这么明明白白地晾在桌上,想看不到都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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