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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最后一刻,福生紧紧盯着他,终于说出了一个名字。
罗季平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身。
他将匕首随手丢到一旁,颤颤巍巍下了车,走进风雪之中。
沈仲堂已死,这个答案又还有什么意义呢?就像他不去纠结,为何福生完成了任务,还要拼死将他救下一样。
况且,他离死也不远了。
风雪愈加肆虐,模糊了他本就不存在的前路。
四周一片黑暗,他漫无目的地在雪原上跋涉,忽然就想起五岁那年,他被困在井底的那一夜。
一样的血腥气,一样的伸手不见五指,一样漫长到无止境的夜。
或许那时他就该死了。
——他在心中如是说。
如此也不必因为自己的愚蠢与偏信,将沈家拖入火坑。
神志愈发恍惚,体力逐渐流失,他脚下的步子越来越重。
就在他终于力竭,决定就此倒下时,风雪之中忽然出现一处闪着金光的庙宇。
那金光渺远而和煦,在狂风之中岿然不动,伫立在不远处,仿若神迹。
罗季平呼吸一窒,骤然想到遥远的童年,他是如何笃信所谓转世轮回、因果报应。
是佛祖来接他了吗?
刹那间,眼泪奔涌而出。
他哭得喘不过气,像个终于归家的孩子,伸出手,跌跌撞撞朝那金光跑去。
若那神迹为真,是否也意味着人之生死并不为外物所动、一切确有定数?
他抱着一点微弱的、懦弱的期盼和解脱,一步、两步,奔向那朦胧的金光。
再醒来时,罗季平才明白,世上哪里有什么神迹?一切不过他的妄想而已。
可却咏一告诉他,死亡并非终结或解脱。
他的罪孽要自己洗净,他所寻的彼岸,也只能自己渡。
他听不懂,也不以为意。
他的日子变得断断续续,大多数时候都仿若行尸走肉。
他的神志仿若掉入水中,终日只知浑浑噩噩。
只有少数清醒的时刻,他才能记起从前种种,记起自己的死志。
一次又一次自戕未果,他终于在最后一次濒死之际,看见了母亲与沈仲堂。
他们站在河对岸,微笑着朝他招手。
醒来后,罗季平受戒皈依,成为了“忘尘”
。
兜兜转转,命运拐了一个又一个弯,他居然过上了儿时总挂在嘴上戏言的日子。
晨起、早课、念诵经文、洒扫佛殿,而后便能窝在藏书阁躲一整日。
日子趋向平静,从前对他心有疑虑的师兄弟也渐渐接纳他。
山中岁月长,忘尘躲在金佛寺,偶尔撞见香客,居然也有了几分前世之感。
一切在那一夜戛然而止。
一伙官兵冲入金佛寺,将金佛寺团团围住,强压咏一交出忘尘。
咏一挡在金佛寺门前,不为所动。
而一个师兄得到住持暗示,匆匆将忘尘推入藏书阁,叫他安心躲在里头,千万不要出来。
惊惧之下,那熟悉的溺水感又铺天盖地袭来,忘尘蜷缩在黑暗中,渐渐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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