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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嫔陈氏,事乾隆潜邸。
乾隆间,自答应累进婉嫔。
这几个字,费不了史官多少事儿,连哪年死的都未必会写下来。
嗯,来日葬在哪里呢?咱们倒是能就一辈子的伴儿,皇上在乾隆十七年就为自己建好了裕陵,二十七年妃园寝也已建成,总有咱们的一席之地,冷冰冰地就个伴儿
。”
婉嫔畏惧地打量着笑容平静的海兰,怯生生地伸长了脖子,有些按捺不住的好奇,“你想我说些什么话?”
海兰从袖中慢慢抖出一卷薄薄的布帛,扔在她跟前,“这些年令皇贵妃做过的事,都在这儿了。
你照着说就是。”
那布帛仿似断了翅的鸟儿,轻悄悄扑在婉嫔身前,溅起蓬勃的浅金色的尘灰,旋在低低的空中,自由地扬起。
海兰盯着她,徐徐地带着蛊惑的意味,“看一眼吧,很多事你一定也很想知道。
那就看看,看一
眼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婉嫔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牢牢缚着,僵直地缩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仿佛要将那布帛给瞪得化了似的。
海兰浑不理会,只是拣了串碧玺佛珠在手,一下一下缓慢地拨动着,以指尖与
佛珠冰凉的相触声,来抵御此时此刻呼吸的绵远悠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婉嫔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抖索地抖开了布帛,一字一字看下去。
她的鼻息越来越重,嘴唇无声地张开,如同濒死的苟延残喘的涸辙之鲋。
她陡然扬起手中的布帛,压抑着尖声道:“跟皇上
说这些话,我是活腻了。
要说你自己说去!”
她惊恐地看着海兰,战栗着道,“皇贵妃做的下作事再多,干我什么事呢!
我才不去!”
海兰薄薄的唇勾起一抹娆柔笑意,伸手亲昵地抚了抚婉嫔身上的藕荷色茧绸绣米珠团福绣球的锦袍,那领口出着细细的风毛,如它的主人一般经不得半点惊吓似的,“就算你活腻了,我还没有呢。
皇后姐姐死了,永琪死了,我还活着。
不只为了永琪留下的这一点骨血绵亿。
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那便是只有我自己明白。
我要是死了,谁还记得皇后姐姐活在这尘世上的一点一滴呢。
皇后姐姐人不在了,可我
们一起度过的日子,一天天都在我脑子过一遍,我什么都记得。”
婉嫔一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一只手将那布帛团抓在手心,双眼怔怔地盯着海兰灰败而憔悴的面容,痴痴道:“你便这样,这样惦记着翊坤宫娘娘?”
海兰凝视着佛像前冰纹青瓷瓶里供着的一束绿梅,那雪白如蚕丝般的冰裂细纹,如同敲碎在她心上,清晰地蔓延。
她甚至能听到那纹裂时刺耳的声音,绵延不断、痛彻心扉。
无数的往事夹着如懿清澈的笑
容纷纷扬扬如雪花落下,晶莹而冷彻骨髓。
眼底有温热的湿润,阴影里佛祖宽悯慈悲的脸容晦暗得毫不分明。
她只觉得荒唐,荒唐得不可理喻。
世情的混沌翻覆里,唯有如懿记得她,可是偏偏连如懿,也再不能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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