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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方才同姐儿说话,她张口不离外祖母外祖母的,长公主的心也该定了。
第二日长公主亲临吕府时已是正午,因着吕府人丁向来稀薄,故除了瑞哥儿还在学堂,吕老爷便像吃宴一般招待长公主,这样一来既显得隆重了又能谈论些别个松快一下。
哪知吕老太太一听便连忙叫吕家的表姑娘一同来吃宴,说是都是一家子,一起同吃也热闹些。
这表姑娘姓朱,乃是吕老爷姐姐吕氏所生长女,只比大姐儿长了四岁,因着吕氏身体不好又怀了孩子,便托付弟弟母亲教养,谁知这一教养就是四年。
银宝抱着大姐儿到了花厅里,大姐儿一看长公主眼眶就是一热,鼻子也酸酸的。
算起来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见着这外祖母不超过十指之数的,但自己日常吃穿用度又是体面梯己,哪一样不是长公主的心血?母亲去世那年长公主只来了一次,她再是高贵也变成了八十老妪的样子,头发愁得半白,只抱着英年早逝的独女痛苦一整天,一病不起一整年。
可即使这样,便是在病床头上也不忘一日日安排着她和瑞哥儿的穿戴,隔着半月也叫贺姑姑打探一番才安心。
大姐儿瘪着嘴委委屈屈地对长公主张开手要抱抱,愣是长公主看上去再高贵威严也心里一软一酸,看着外孙女肖似女儿的小脸,眼眶一红,伸手抱了个敦实。
大姐儿趴在长公主肩头流下一串泪来。
长公主四十许人,看着精神却像是五十多,头发已经半白了,花白的发间只插了一根累丝嵌宝石凤凰展翅金步摇,身上穿了间元缎绣暗纹亭台花鸟云纹缎裳,又披了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显得华贵而端庄,席间除了同大姐儿夹菜时有些笑意,对着吕王氏吕仲之两个也不见笑容。
今儿个为着长公主一人吃宴,吕仲之也颇费了好几分心思的,各项用度都是极高的,便是前菜也是足足有八道,又是让鸭、粉鸡、还特特请了望岳楼的大厨做了道消骨鱼,以山琵琶和车厘子的果仁捣成粉末,薄薄覆盖于时鲜的嫩鱼鱼腹内外,再蒸熟,自有一股子鲜香气味,鱼肉晶莹入口即化且没有鱼刺儿,不怕大姐儿给鱼刺卡主了喉咙。
长公主因着大姐儿吃得香甜,周身气场也不由柔缓了些,贺姑姑会意,一旁伺候着给大姐儿多夹了三筷子。
甜点为着不出错,吕仲之仍旧将差事托给了敏阳郡主秦氏从前带来的厨子,想必做出来的菜色公主也是喜欢的。
一道蛎黄羹长公主比着之前的菜还多用了两勺子,虽也没用完,但是看得出有所偏爱,想必是有些满意的,吕仲之心里不由一松,又叫厨房把接下来的甜点一道上了,怕公主吃得不尽兴。
点心一道一道上着也有十几道,其中一道雪花糕上来时吕仲之看了看婢子服侍着细嚼慢咽的小女儿,柔声道:“阿萌,这可是你爱的雪花糕子,便是多吃些爹爹也不说你。”
阿萌是大姐儿的小名,因着敏阳郡主名讳里有个萌字,当初因着娘胎里带出来的三灾五病,长公主只一个女儿,便是手里捧着也怕摔了,起的便是“春泉滴空崖,萌草拆阴地。”
,一副欣欣向荣又生机勃勃之意,秦氏过身后,为了怀念亡妻,吕仲之便给大姐儿起了这样一个小名。
雪花糕自来是大姐儿爱食的,虽则不如软香糕、暗香粥之类的精细,但做的敦实,拿起来也不怕污了衣裳,吃起来格外软糯香甜,细细熬制的芝麻馅伴着捣烂了的甜糯米,吃起来格外有滋味,也不腻口。
只大姐儿吃了两块长公主也不许她多进了,三五岁的小女娃最忌多食糯米,积食了可怎生是好。
吕仲之看着大姐儿只顾着专心吃食,小小的人儿只端静坐着,待他无多少亲近之意,心下不由一酸。
妻子亡故后他因着朝中公事忙,也不太管着大姐儿,十日里有一日能教着她学几个字儿已是不错,便是不亲近自己也是孩童天性,不由黯然叹气。
用完宴,又漱了口,又叫摆上各色瓜果来。
吕王氏便牵着一旁朱家的荷姐儿来拜一拜长公主,荷姐儿虽则只有十岁出头,见多了世面也知道长公主要送见面礼的,便满脸讨喜的笑。
她想起几个官家老夫人皆是身上褪下几个玉镯子,金钗子的,便希翼地看着长公主通身气派。
谁知长公主也不多言,只笑了笑叫贺姑姑拿了两个红封出来给了她。
荷姐儿瘪了瘪嘴不乐,当下便要哭起来,贺姑姑只笑着浑不在意一般,示意奶妈子带了她下去。
望着长公主的颜色,贺姑姑便知公主心里不快呢,这吕家姑奶奶的女儿竟然穿着长公主给大姐儿挑的料子,别的也罢了,便是那碧霞云纹秀桃花的苏绣料子,便是长公主手头几百间织烟阁也不过产了十几匹。
本是给大姐儿做衣裳的,哪知竟在这表姑娘身上穿着,长公主不好因着一匹料子动甚干戈,可这吕老太太此举忒令人心寒了些,自家亲孙女儿不紧着,却紧着那外孙女儿。
且不说吕家那姑奶奶什么身份,她生的姑娘又怎比得上大姐儿金贵,胆敢在长公主头上动土?
一旁银宝抱着的大姐儿心里却是最明白不过,她这姨妈一家子,出身低不说,心却比天高。
上一世薛氏嫁进来和姨妈两个里里外外说合了不知多少遍,打着把荷姐儿许配给瑞哥儿的注意呢。
看吕老太太的样子也知道,她是极疼这外孙女儿的,要不是长公主极力反对,吕仲之也觉得这荷姐儿与瑞哥儿不相配,说不定也就成了事儿。
长公主看着吕家老太太的样儿,又想着自家阿萌也不知这两年受了这老太多少磋磨,以后大了不准儿养成甚个样子,瑞哥儿好歹也离得远些,可这大姐儿实在可人疼呢。
她不舍得自家外孙女儿日日受个乡野村妇的磋磨,心下多有些瞧不起个中腌臜,便抿了口茶,微微笑道:“本宫看着,阿萌还是本宫自家养着才心安。”
这话一出口,头一个变色的便是吕家老太太,吕仲之只无力地苦笑一声儿。
这长公主还是长公主,皇帝嫡亲的胞妹,若是真个硬起来谁也不敢说她的不是,看着说得轻声细语的,这话儿却比刀子尖还硬些、刺些,直教他的心也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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