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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oo年的夏天,我到市北郊的一家工厂去作主管会计,工厂很远,坐落在山脚下、运河旁,却全无山清水秀之灵气,只感觉到处只是脏乱,山上和路边的树木上蒙着一层灰土,运河深绿色的水中缓慢的开着破旧的满载黄沙的水泥船。
工厂是生产氧气、氮气、乙炔的气体厂,早就经营不善、频临破产了,树倒猢狲却未散,厂里一些有志青年勾结外面财大气粗的主儿把厂子承包了下来,原来的厂部却未散伙,并且各个重要的职能科室一应俱全,厂办,党支部,工会,妇联,计生委,团委,保卫科,财务科等等。
盘踞在厂里最新的建筑物里,好似溥仪皇帝的故宫。
我受聘于承包者,在老厂部对面一座破烂不堪的小楼房里办公,整天对着一大堆烂帐,做也没什么做头,闲来无事,就在工厂里转悠。
厂里到处茂草丛生,大多数车间仓库都挂着生锈的锁头或是拧着铁丝,门窗上的玻璃残缺不全,里面黑洞洞的。
有几座青砖灰瓦起脊的平房都快坍塌了,歪歪斜斜的壁上还残留着石灰写的安全生产标语。
另有几个车间还在生产,高大的车间同样破败,机器在飞快的运转,声音巨大,却看不到工人。
承包者成立的新公司里,除了我和董事长,其余的都是厂里的原班人马,我的顶头上司财务经理就是原来厂里搞计划生育的女干部,她的丈夫是现任公司总经理,原来厂里最年轻有为的副科长。
另有一位管理部长,也是原来厂里德高望重的工程师。
大家整天一幅踌躇满志的模样,动辄就召开会议,拉上供销科的业务员们和几个车间主任,讨论一下天下大事。
我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早上七点多起床,争取在八点半之前赶到厂里,在厂门口下一次车,表示一下对门卫室里几条赤膊大汉的尊重,然后把车子停到一个小院子里,扫视一下经理的本田125公路赛车和财务经理的金鸟5o助力车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就证明我来晚了,飞身上楼,进入办公室,打开只有一种度的吊扇,胡乱扫扫地,洒点水,清扫完之后,就可以坐到我的位子上,等候大家的6续到来了,通常最先来的是管理部长张工,他总是一进办公室就把今天的报纸扔到我桌子上,然后开始整理他那些永远整不完的陈年老资料,要不就是拿着直尺画一些图表,我猜他是在画管理树什么的。
看完报纸,大家也都到齐了,一天的工作就正式开始了。
其实我的工作很清闲,公司的营业执照还没有办好,所以不需要做报表,只是将一些单据做成凭证而以,成本暂时也没法核算,仓库管理的一套制度都还没有建立。
没事我就到处跑,一趟一趟的上厕所,去封闭的车间寻宝,我们办公室的上面是以前厂里的图书室,我在里面搜寻到一批八十年代的化工类杂志,甚至还找到了我们总经理1988年南京化校的毕业证,夏天雨多,有时候暴雨降临,哪也去不了,我就矗立在窗前看雨,看一阵阵瓢泼的雨浇在空地上,再顺着排水沟流出大门,湿润的凉风吹进窗口,这种时候,我总爱想像自己是一位八十年代面临改革大潮的国企厂长,面对象征改革阻力的风雨,不为所动。
整个上午就是那么的无聊,唯一有点意思的是午饭时间,厂里的干部群众都聚到了一起,能见到厂里的众生百态。
说到吃饭,有必要先介绍一下食堂:
食堂和礼堂连在一起,是一栋很高大的建筑,外面照例是杂草丛生的,茂盛的无花果树结满了果实,里面保持了八十年代原汁原味的风貌,到处是黑漆漆,食堂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厚实的木头拼成的餐桌,已经不很平整了,四周杂乱的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长凳,椅子,更深处是灶台,三个烧煤的炉灶,其中一个灶上的锅里煮着一只白花花的鸡,是用来炒菜时放一点煮鸡的水提菜味的。
灶台旁边的墙上,高约两米的地方有一个排气扇,漆黑的扇页上挂着陈年的污垢,任风扇吹得再急,也不掉落。
灶台另一边是一个很大的案子,摆着很多等待炒的菜,这些菜永远是千篇一律:烧菜是鸭血豆腐,青菜皮肚,炒菜是苞菜、腊皮肉丝、炒面筋、炒菜花、青豆土豆片炒鸡,菜都是用水泡过的,所以下锅就熟,尤其是那盘子里的鸡肉块,明显被水泡的浮肿,我怀疑就是上一只用来煮汤的鸡身上的肉。
饭有米饭和馒头,米饭都事先用粗瓷大碗盛好,放在案子上供大家端取,馒头放在一个泡沫塑料的蛋糕盒子里,用一个乌黑的棉垫子盖着保温。
案子那一边的墙壁下,有一台绿漆斑驳,年代久远的国产冰箱,早已不能使用,不过还是放置了很多啤酒,全当菜橱使用。
食堂有三个人,一位老师傅和一对年青的男女,老师傅五十多岁,穿着短袖上衣和西装短裤,一双绿色解放鞋,干净利索,年轻的男人也有三十多岁,,腰上挂着装在皮套子里的bp机,年轻女人穿着人造棉缝的衣裤,眉眼粗大,负责配菜和收拾。
他们之间话语不多,工作配和全凭默契。
午饭时间是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间,早去的话可以抢到一碗米吃,菜也可以较早炒好,如果晚去一会的话,灶台前就已经排上了一队等着炒菜的人了。
照例工人们来的是最早的了,穿着肮脏的工作服或者直接袒胸露背,或蹲或坐在饭桌周围,大家各点一个菜。
放到一起吃,,也有自己单吃的。
我最有印象的是一个胖胖的工人,腰间一条帆布的军用腰带,头粗硬,黑中带白,走到放菜的案子旁,略略思考一下,嘴里咕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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