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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末。
苦妈准时唤醒古绯,她神情严肃,油灯光影之下,脸上的沟壑的皱纹越发明显。
古绯原本不甚清醒,可瞧着苦妈这模样,心头一松,揉了揉眉心,笑道,“苦妈不必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话并未让苦妈安心,她伺候古绯穿上鸦青色白滚边的暗纹直缀长裙,双手灵巧的在古绯青丝间飞舞穿梭,边道,“老身能不担心么?姑娘,咱们半点应对法子都没准备,这滴血认亲肯定又有变故,要是离了古家,老身再没办法找到第二个这么合适的栖身之所了。”
古绯瞧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手上拿起仕女图案的白瓷胭脂盒,轻轻旋开,放在鼻尖嗅了嗅,不经意的问道,“当初,苦妈你为何会选择带我回易州,选择古家?”
苦妈绾发髻的手一顿,她错开铜镜中古绯看着她的眼神,寻了枝淡绿色的蝶恋花玉簪,为古绯固定了,斟酌着道,“老身不懂那些城府算计,也没姑娘想的那么多,这易州是姑娘的出生之地,除了大京,又有第二个墨都之称,所以老身就带着姑娘回来了,而古家,在易州的地位不高不低,姑娘安身这里,羽翼未丰之前,不引人注意为最好。”
乍一听这话,在情在理,也句句属实,大抵谁都不会在多做深究,可古绯是什么人,七窍玲珑心不说,心计深沉,和人交谈,每一句话都习惯的多转几圈。
这转几圈,还真就让她从苦妈话语里听出不一样的意思来。
先说苦妈,一把年纪的妈子,身手不仅不弱,还会拳脚,又懂江湖门道,若说苦妈身上没点故意,古绯哪里会信。
且从昨晚二爷古将的反应来看,接她回古家是十分不愿意和抗拒的,可他却不得不从。
能让人做不愿为之的事,其后原因没几种,要么被胁迫,要么是仗势欺人,不得不为。
古绯一一排除下来,对苦妈背后的一些东西做到心里有数,纵使有那么点好奇,她也果断一把掐死,现在她在古家都未站稳脚跟,无财无势无权,就会点制墨手段而已,很多东西,苦妈这会不愿意说,她也不问就是了。
自然,要她坐到完全信任苦妈,那便是根本不可能的。
拾掇妥当,丹青早备好了早膳,今个也顾不得府中规矩,直接端进来,伺候古绯在房里用点,省的一会开祖祠之时,体力不支。
时辰尚早,古绯因休息不够眉心突突的抽疼,尽管不想用膳,还是耐着性子多少吃了些,完了,苦妈又捡了几块平时古绯喜欢吃的小点心,用帕子包好放身上,中途趁无人注意时,可让古绯填点肚子。
辰时三刻,大爷古仲过来了趟,开祖祠是大事,今日他穿的也稳重体面,见古绯一应准备好了,他放心后才匆匆离去。
早有应邀的宾客前来,古将早去祖屋那边迎接了,就是崔氏也笑脸迎人。
男宾和女客自然是分开的,各家夫人姑娘,从另一侧门入,直接就被婢女引进后院,这种难得的场合,崔氏自然让古婉婷和古婉秀两姊妹同她一起招呼女客。
姑娘和姑娘逛着院子交谈,夫人和夫人谈家常。
中途有那等对古绯好奇的,问及崔氏,崔氏只笑而不语,不说古绯好也不说她不说,只将话题引开,半点不透露风声。
古绯过来的时候,从一出青墨院,到祖屋这边,途经院子,早有无数的人瞧着她坐在轮椅上,就有浅淡的讥诮,到了正厅中,她遥遥向崔氏请安,各家夫人顿时就鸦雀无声,看着她的目光中有怜悯有淡漠也有嘲笑。
而崔氏似乎故意,她端着茶盏,高声呵斥边上的下人,“都愣着干什么,没见五姑娘不|良于行被门槛挡住了,还不快点抬进来。”
转脸,她望着古绯又亲切地笑道,“绯丫,今日规矩繁多,身子可还受得住?”
古绯当听不出这话下之意,崔氏这般明显地将她是废人且身子又不好的事重点提出来,她又怎能不好生成全她的心思,“多谢大伯母关心,阿绯身子已大好了,昨个大夫还说,日后不用在用药了,不过……”
说到这,古绯转头看着古婉婷,葱白指尖轻轻划过长袍纹理,“倒是大姐,前几日不是还听下人说,大姐闹着性子,不愿接受大夫调理体寒身子的方子,今日为了阿绯认祖归宗的大事,大姐又要劳累了,阿绯如何心安。”
一句“体寒”
,像是冰凌箭矢,嗖地扎进崔氏和古婉婷心里,让两人面色一变。
在座的各家夫人,哪个不是心眼多的,听闻古绯这话,立马就将目光转向了崔氏和古婉婷。
特别是小墨家的当家夫人,墨玉华母亲,端木氏忍不住了,“体寒?大夫如何说?崔妹妹也该跟说一声不是,怎么说,婉婷十月也是要嫁给玉华的,这身子不调理好怎么行。”
言下之意,已经在怪崔氏如此重要的事都隐瞒着,总所周知的,体寒的女子,又哪里是容易诞下子嗣的,不好生养的媳妇,又有哪家愿意娶进门。
古绯一句话,等于是将古婉婷给从头到脚都淋了盆黑水,还是不容易洗干净的那种。
她哪里不知,这等大事,即使墨玉华知晓,那也定是瞒着小墨家的其他人,而古家也肯定会在古婉婷出嫁之日寻个其他借口,然后多嫁一个古家女儿过去。
崔氏眼神锐利地瞪了古绯一眼,侧头对端木氏笑道,“端木姐姐哪里的话,婉婷只是日前去参加琳琅阁的藏墨会,回来受了风寒,这丫头从小被我惯坏了,药汁苦一点都不肯喝,等传到下人耳朵里的时候,就歪曲的面目全非了。”
说着,她又看向古绯,脸色冷着,“绯丫头,你是咱们古家的姑娘,现今认祖归宗,就不比你从前在外的日子,府里自有规矩,怎可听下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崔氏随机应变过去的同时,还反将古绯一车,只怕即便她今日顺利记名上族谱,以后走哪也是摆脱不了没礼仪教养的私生女影子。
可古绯半点不惧,她下颌微扬,杏眼中黑瞳暗沉深幽,“大伯母教训的是,是阿绯轻率了。”
崔氏脸色稍缓,然还不等她放下点心,就听古绯面带寒色地喝道,“丹青,还不跪下!”
一直跟古绯身后站角落的丹青身子一颤,想也不想应声跪下,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一种大祸临头的仄人威压从天而降。
不等他人反应过来,古绯想定罪的判官,粉唇一启,字字诛心的道,“大伯母,这挑破是非的贱婢已经跪下了,从前没人教阿绯如果治下,今日这嘴碎的贱婢就任由大伯母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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