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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后,那清眉秀眉的少年忽地低低笑了起来,眸子里透出无尽的冷嘲与悲凉“阿姊,你也要来问这一句,为什么?”
“俾昼作夜、酒色无度,这样醉生梦生……也无非少活些日子罢了。
可阿姊,你觉得……阿盈活在这世上又有何用处?”
少年天子凝目看着自己的白皙润泽的双手,声音略略沉了些“这双手,大抵天底下有许多人羡慕罢。
掌国玺、执御笔、总揆着江山社稷……可,我自己清楚,它不过是摆着好看的废物罢了。”
“而我这皇帝,亦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细算起来,其实,是比这双手还要更无用的废物。”
少年安然地垂着眸,看着那双手,语气极平静地说着,神色甚至不带半分波动。
室中一时静极,刘乐静静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照料长大的孩子……她脸色微微泛白,眸子里的红色血丝似乎更密了些——
阿盈他,其实什么都明白呵。
而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更为残忍。
“阿姊,我们坐下说话可好?”
有些突兀地,刘盈忽然微微顿了顿,向她道。
——自那年涎下阿偃,阿姊的身子便亏虚得厉害,医工嘱咐过不宜过于劳顿的。
说着,也不待她反应,便去牵了长姊的手,像幼时一般紧紧攥着她的拇指,把半只手掌蜷进她掌心里……稚年时那个小小的孩童,每每只有这样牵着阿姊,才会觉得安心。
刘乐任他握住,携着走到室中那张黑漆朱绘夔纹案前,在香莆叶织成的莞席上相伴跽坐下来。
两相默然,许久许久的静,最终,却是她先启了声。
“当年……如意的事,你是恨极了阿母的罢?”
语气很轻,却是笃定。
那厢默了一瞬,而后,少年天子近乎自语似的轻轻启了声:“如意一惯娇养得厉害,自小就怕苦,连生病吃药都要特意嘱咐医工多加几线甘草,还要一大块儿饴糖佐着才肯入口……我那时一边儿羡慕着他有饴糖吃,另一边儿却也在心里笑他,这到底是吃药还是喝甘酪呢。”
“可四年前,就在这儿,就是这间屋子里……他给人生生灌下了一整碗剧毒,那滋味想必是苦极了罢,如意才九岁,又娇惯成那样儿,当时怕是流了不少泪罢……可待我回来的时候,他脸色死僵地躺在地上,嘴角眼里都血,就算有泪也看不清了……”
刘乐静静听着他梦呓一般边回想边叙话,扶着漆案的手指轻轻颤起来。
如意啊,记忆里,那真是个讨喜极了的孩子。
她和阿盈都是看着如意出生的……那一年,她十四岁,阿盈六岁。
那个时候,阿母还在楚军营中,她们姐弟便同戚夫人安置在一处。
阿盈自记事起,便镇日里待在军营,除了她这个长姊,几乎没有任何玩伴。
她至今还记得,如意出生时,阿盈挤在榻边好奇地看着襁褓里那个糯红一团的小婴儿,苍白虚弱的戚夫人,浅浅地笑着说:“阿盈,这是阿弟”
时,他眼里的欢喜与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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