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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曾经沧海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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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下时,星子和月光都很灿烂,但南都城外一百里的密林里仍是阴风飒飒,催寒入骨。

    林中一顶巨型黄色军帐的缝隙中有宫人悄悄撩起,遥望着外间那密密一圈有一圈的神卫营侍卫。他们如铜墙铁壁一般将整个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会放出任何一个人,却也半步都不靠近。

    帐前火光熊熊,但感觉却驱不散这一地阴寒。

    远处,隐隐可见烟尘四起,厮杀之声惨烈震耳,鲜血的腥味从上风处熏染而来,和密林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觉得诡异骇人,恍如梦中。

    突然有战马长啸之声响起,接着一骑着雪白神驹,血染银甲的男子手持冰凝神剑,一跃而入,所有守帐的将士全数单膝下跪,行以无上军礼。

    “皇上,他来啦!”宫人放下帘子,颤抖着双腿,慌张的小跑向帐内桌案前黄袍加身的男子。此时的男子脸色飘着寒气,早就失了他原本冷然相对的面貌。

    “来了吗?那好,你先行下去,朕等也等累了。”卫羽凌孑然一身的从位置上站起来,眯眼眺望着门口的方向。这七日几十万的南朝将士们在清水镇撕杀了七天七夜,最后以他为首的皇朝正统大军终究还是被神卫营的人围困在了这片浩瀚的密林。原本他们是打算退守南都城的,不过现在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论打仗,他终究不是他哥哥的对手。他拧起眉头,却无法躲避这样的事实,这一次他又败了,而这一败再也不会有人千里涉险前来营救。

    马背上的男人没有下马,直接就跨马而入,所有的人都自觉的退后到五十米之外的外围,没有人敢上前一探究竟,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恐怕这一次谁都化解不了,也无人想去帮忙化解。

    “累?”冰凉的声音仿佛从云端传来,卫羽坤见帐内男子一脸疲态,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而此时的黄袍男子也愣愣的看着他,触目所见的银甲之上,满满皆是伤痕,深浅都有,明显的看出全是利器所伤,他可以想象近日的这一战他奋战得有多么的艰难,但身体的伤都可以愈合,只是这彼此心里的那一刀,他明白,这辈子终究是永远无法痊愈了。

    “你?恨我吗?”

    “呵呵,是不是觉得我让你失望了!没关系,不过再恨……也希望再你处置我之前能让我见她一面。”卫羽凌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他想起宓可曾经告诉他,失败了不要紧,爬起来就是。而这一次,她还希望自己爬起来吗?败军之将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这一次他是败给了自己的亲哥哥。

    “恨?”空气中有哽咽的僵持,马上的男子不着痕迹的扫了他一眼,对上他迷惘愧疚的眼神。

    “我不会,你是我弟弟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而且……你的命是她用命去东岳换回来的,要死你也该死在对付敌国的战场上,而不是自己兄弟的手里。”卫羽坤微微收敛了怒气,沉声的说道。

    “你…”卫羽凌心虚的望着他,突然觉得哽咽了,他吐着气,赶到一滴热泪滑到了脸颊。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这个愚蠢的决定外面死了多少人?”卫羽坤突然在马上俯身,好似要离他更近一点,一个小小的动作以是让卫羽凌全身不由得紧绷了起来,他甚至感到他薄凉的气息已经逼近了自己的面门。

    “刚才我过来又一路斩杀了三十一人,这三十一人里面有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宫人,也有我亲手调教的卫士。加上之前,清水镇上,这些天总共已经牺牲了十三万二千二百五十七名南朝将士。”摇晃的烛火下,一道道鲜血痕迹从男子身上的银甲溢出,他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却有血珠滴落到了地上,看上去异狰狞,形如鬼魅。

    “我不管你是被奸臣迷惑,还是头脑发热,长兄为父,我是哥哥,没有教育好你,我难辞其咎,所以这一次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一轮明月从厚云中穿出,清莹的月华穿过帐篷的缝隙照在卫羽坤身上,马背上的男子挺拔着染血的身躯,通身剔透,头上发鬓有些蓬乱,却始终一派清冷凌厉,眉角显露出几思细纹,在卫羽凌面前展露无遗。

    “哥…”卫羽凌吃惊的开口,已然是如鲠在喉。

    “不要叫我哥。今天以后你我兄弟情份两断,你要权利,我把这个国家都给你,不用找我,从此我会在你的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你要独权也好,要一统天下也罢都与我再无关系。但你给我记好了,若你执意要做个昏君乱国,置百姓于水深火热我一样会伐你诛你。好自为知!”绝世容色之下,连天边的鏖战嘶杀声也仿佛逐渐远去,只留下眼前这辛酸的一瞥。卫羽坤顿了一会,上上下下将卫羽凌反复的打量了一翻,突然一个侧身打马,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卫羽凌的黑瞳因震惊而收缩,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抽气声,却只觉眼前一片发黑。他以为他会杀了自己,想不到却是如此这般就了结这场将南朝从盛世推向衰亡的清水镇之役。

    “知道你败在哪里吗?呵呵!”马背上的男子苦笑一声。

    “一个连自己亲哥哥都会去谋算的人,如何能得民心聚士气?百姓不是傻瓜,天下那么多的眼睛看着!永远不要伤害在乎你的亲人!”男子一夹马肚,冷怒交加之间已是头也不回急转而出,打马而去!

    “哥!”男子踉跄着跟着撩帐去追。

    “我错了!”

    “哥!”

    “羽凌真的错了!”

    白驹如逝,哪里还看得见卫羽坤的影子。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的将士们都默默地轻扫了他一眼,这一夜虽是盛夏,但南都却显得奇冷。外界都在揣测南朝的朝廷又要易主了,可让人失望的是什么都没有改变,那苍穹大殿的金龙皇座上依旧还是卫羽凌,他始终都还是南朝的皇上。唯一改变的,不过只是卫羽坤从此少了一个弟弟,而南朝再也没有了让人闻风丧胆的瑞王殿下。

    转眼,又过了一月,时间已经进入辰星历四百九十五年九月底。

    女子懒洋洋的座在眉苏的园子里晒着太阳,云来小心的在一旁为她摇着拂扇。这个园子是当初在眉苏开超市的时候卫羽坤选的,那些日子或许是宓可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最为清闲的时光,大家为了避免她触景伤情原本是想换个宅子的,无奈她执意硬是搬了过来。

    “姐姐都四个多月了,这身子也越来越沉,以后走路可要万分小心,马虎不得。”小丫头依旧如往昔一般贴心,小声的叮嘱着,谁叫眼前的主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呢?如今即便是当了母亲也不见得她消停半分,超市的生意是一天都没有落下,这次来了眉苏又开始亲力亲为,一大堆的新计划和点子随时都会从脑子里蹦出来,搞得白小三和乔虎是苦不堪言。

    “等为子回来,让他去我房里,最近总是觉得眼睛模糊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近视了。”女子庸懒的声音想起,原来怀孕真的是女人最辛苦的事业,连日来的剧烈呕吐让她是心情郁结,极度烦躁。

    “姐姐说话还是那么奇怪,好多云来都不懂,不过你若真的不舒服,咱们还是请个专业的大夫来吧,那为子一天奇奇怪怪的,还真是让云来心里不塌实。再怎么也不能把小殿下的安危都押在他的手里啊。”云来缓缓的吐了吐舌头,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宓可就这般依赖为子这个小蛊师了?

    “我哪有不舒服?每天能吃能睡的,而且为子把我照顾得很好,你看我最近不是又胖了。再说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了,你还不相信他?既然是一家人,就要用家人的心来对待,你若真心对别人,别人自然也会真心对你。为子虽然是西疆人,但却单纯得很,如今一个人流落在南朝,我们理应多多照顾。”女子宠爱的看向云来,又用手在自己的肚皮上来回的抚摩着。

    这一个多月整个南朝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大学士折别渊当朝与新帝卫羽凌翻脸,全家落了个满门抄斩,七十三口血洒御街。接着就是震惊辰星史的南朝清水镇之役。没有人知道这场来势汹汹的对峙究竟是因何而引发,也没有人知道这一仗究竟死了多少人,只知道南朝的军人一夜之间分成了两派在清水镇互相撕杀了几天几夜,而败的一方,没有一个人是活着出来的。最后瑞王出面平乱,却再也不曾又人在南都的朝堂之上见过这位举世无双的卫三殿下。

    “阿姐……”为子仔细的听了听女子的脉象又翻看了她的眼睛,然后起身来回的跺了几步,很是有几许不忍。

    “但说无妨。”女子表情并无什么波动,却依旧保持微笑。

    “孩子逐渐长大,强大的生命力已是将相思引逼入颅内,阿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是继续,只怕是过些日子,蛊虫破坏了视觉神经,这一双眼就会没了。”为子小声的嘀咕,他虽然未曾参与眼前这个女人的过往,但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真正的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与关切,这些七荤八素的感受,让他再也无法漠视她所承受的痛苦与得失,深深的不安一直笼罩着他,终究自己再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旁观者。

    女子掐指一算,不禁自失一笑的自言自语:“还有五、六个月,看来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你让云来多给我准备些笔墨纸张,明日开始我要抓紧时间了。”

    “阿姐,你真的确定要坚持下去?只要你相信,我真的可以解了相思引!”为子难得一次用了快速的语调来说话,看得出来他很着急。

    “傻瓜,我这一生几经繁华与沉浮,该看的该经历的都够了,能在这样的年纪拥有一个和自己深爱之人的孩子,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你知道阿姐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这一笔无论是赔上一双眼睛还是这条命,阿姐都是赚。所以这样的话不要再说,如今这孩子才是阿姐的命。”宓可说到这里眼中有光芒闪过,双手轻轻抚在自己的腹上,过往如影片历历在目。年少气胜之时,万年雪山之颠,合欢海畔,以卫羽坤初次相识,和诸葛世乐纠结痴缠,得龙啸桀的倾心相助,负箫如然的帝王之心,长门殿上任性一舞,含漳城内春风得意,断肠关前亡国恨,南都城中的深情聚变都如东流之水,不付流觞,依然蜿蜒而下,汇入心海,或许在民间还留下过无数的传说……可如今却终是泡影云烟。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她喃喃念起苏轼的《江城子&8226;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之句,心中却是黯然悲怆,不能自以。

    为子木讷的看着她,他不明白究竟要经历了多少次的生死才回有如今的淡然。女子清渺一笑,微微颤动的羽睫将一切心事遮挡,却是不愿再多说,只是朝天外而望。

    一连几日,暴雨不断,夏季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些日子大家依旧平淡的经营着手上的生意,对国家政事三缄其口,而宓可更是终日在房间里闭门不出的抄写着什么。

    门外有轻骑冒雨而来,除了一名家丁样的侍从,并无半片甲胄,风雨刮得来人的绛紫长袍一片污湿贴了一身,可见是日夜兼程。鲜明的眉目之下,无半点颓意。他礼节有佳的下了马候在门前,等待通传,紧随其后的侍从慌忙撑起油伞,半步不离的护在身后。

    “姐姐!”

    “姐姐!是皇上来了。”云来小跑着推门而入,见桌案前的女子并没有起身,只是了搁笔,揉了揉略显酸疲的太阳穴半天没有说话。

    “这些日子,视力真是越来越差,这么多灯还是觉得不够亮,看来这本童话书我是写不完了,可是小孩子都是很喜欢的啊,怎么能让他失望呢?明日就去给我请个夫子吧,专门帮我写书,你说好么?云来?”宓可悄然开口,神色有些迷惘忧悒,她没有搭理云来的问题,而是一直絮絮叨叨的讨论着手里的书卷,但眉心却不见丝毫松开。

    “姐姐,皇上在门口等着呢?”云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女子的表情,再次提醒。

    宓可别过头,望着窗外的雨滴,仿佛越过千山万水,“胡说,如然才走了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再说这南朝也不该是他再来的地方。”

    “姐姐,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东岳的皇上。是卫…”她着急的轻叹着,却是终究没吐出那个名字。

    “可是云来,在我心里还真只有你家如然一个才算得上皇上,要不怎么会给我寻了个这般伶俐的丫头。”女子轻笑,抢了云来的话,却也不再多说,依旧没有理会她的通报,直接挥了挥手打发了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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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五章全文就要结束了,感谢大家二个月来的陪伴和追随。四月永远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