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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BJ蒸腾着暑气,金沙食府的后厨却比外头更热三分。
煤气灶的蓝火舔着锅底,颠勺声、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咚咚”
声,混着传菜铃的“叮铃”
响,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邢成义站在水台边,围裙兜着半袋冰块——这是他自创的防暑法,毕竟杀鱼刮鳞、剖肚洗肠,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溅起的水花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却抵不过暑气蒸得人后背发黏。
“邢哥!”
向佳乐的声音从传菜口飘过来,小姑娘端着空托盘,马尾辫在脑后晃成小扫帚,“今儿有个法国客人点清蒸鲈鱼,后厨说要配柠檬片,您这儿有吗?”
邢成义没抬头,指尖在不锈钢台面上敲了敲,示意她看角落的保鲜盒。
向佳乐凑过来时,他才瞥见她鼻尖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番茄酱,像颗歪掉的红痣。
自奥运会开幕,餐厅天天爆满,传菜部的小姑娘们脚不沾地,可向佳乐每次路过水台,总要找由头说两句话,哪怕只是递块姜、问声“今儿鱼新鲜不”
。
“佳乐,你老往后厨钻,莫不是想跳槽?”
切配组的老王擦着汗调侃,案板上的黄瓜片被他切得薄如蝉翼。
小姑娘耳尖一红,却没否认:“后厨多热闹啊,不像传菜部总跑腿。”
她说着,眼睛偷偷往邢成义手上瞟——他正握着条鲈鱼开膛,刀尖沿着鱼腹划开,手法利落得像在给鱼穿针,内脏裹着黑膜被完整剥离,竟没溅出一滴血水。
那天傍晚打烊前,向佳乐终于逮着机会。
邢成义蹲在后门台阶上抽烟,围裙还没换,袖口沾着片鱼鳞。
她攥着自己攒的笔记本,扉页记满了后厨师傅们说的术语:“打荷”
“飞水”
“收汁”
,还有她偷偷画的鲈鱼解剖图。
“邢哥,我想学杀鱼。”
她把本子往他膝头一放,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传菜部经理说,只要后厨肯带,我就能调过来。”
烟头在暮色里明灭两下,邢成义转头看她。
小姑娘睫毛上还沾着厨房的油烟,眼神却亮得像餐厅新换的LED灯。
他想起自己十七岁刚进水台时,也是这样攥着把钝刀,对着活蹦乱跳的鲫鱼发抖。
“杀鱼没你想的光鲜。”
他弹了弹烟灰,“凌晨四点去水产市场挑鱼,满手腥气洗不掉,冬天水冰得刺骨,夏天蛆虫往案板上爬——你受得了?”
向佳乐抿紧嘴唇,忽然伸手夺过他指间的烟,掐灭在台阶上:“我能学。”
指尖沾了烟灰,她却没擦,只是盯着他手腕上那道旧疤——听说是早年杀甲鱼时被爪子挠的,像条蜷着的小蛇。
邢成义没说话,起身往厨房走。
向佳乐以为自己被拒绝,正想追上去,却见他从工具柜里翻出把旧刀,刀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明早五点,水产市场门口等。”
从那天起,向佳乐的生物钟提前了三个小时。
天没亮的水产市场腥气冲天,邢成义教她挑鱼:“鲈鱼要看眼睛透亮,鳃盖鲜红;多宝鱼摸肚皮,软趴趴的就是不新鲜。”
她蹲在水盆边学抓鲫鱼,滑溜溜的鱼在掌心蹦跳,溅得满脸水珠,邢成义就递过块脏毛巾:“握刀要稳,手腕发力,别用蛮劲。”
第一次杀鱼时,向佳乐握着刀迟迟下不去手,鲫鱼在案板上甩动尾巴,水珠溅在她围裙上。
邢成义没催,只是把自己的手覆在她手背上,刀刃贴着鱼鳃划开——温热的血珠渗出来,滴在她虎口上,有点痒,又有点烫。
“鱼活一辈子,就为让人尝个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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